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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出了欧洲人对亚洲人不甚自觉的歧视。然而
在现实环境中,又确实有那么多泰国来的卖春女郎、为换取护照而结婚的亚洲女子、
背井离乡为生活奋斗的亚洲难民;我没有办法改变人们的成见,而又必须每天面对
这些成见,心情自然是不愉快的。
董桥终年生活在殖民文化的夹缝之中,对民族主义问题自然敏感。恒炜一向有
世界视野,又在种族杂处的加州生活过几年,对强弱民族间的矛盾也难免有所感触。
而我,一年来老被人问:“您是泰国人吗?”和幼儿走在街上,陌生人—会走过来,
塞给我几块瑞币,“给可爱的孩子买点东西!”他们亲善地说,那是使我觉得有点
难以消化的亲善。我开始重新检讨自己以前对民族主义的批评。而七等生,沐浴在
太平洋的海风中,面对的不同“种族”是客家人、闽南人、外省人他应当可以
谅解为什么我们几个人浑身是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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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际笔会上,我看见白人作家站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穿梭会场之
中,又受镁光灯及人群的包围与簇拥。我看见黑皮肤、黄皮肤的作家,安静而谦逊
地隐没在各个角落里。而黑皮肤、黄皮肤的作家对彼此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们的
眼光,也专注地落在白种作家的身上。这个世界是现实的:让一个白种作家或记者
注意到你,比让十个或一百个“第三世界”作家或记者注意要有价值得多。要将自
己的“商标”打进世界文学这个“超级市场”,只能依靠白人的发掘、引进、宣传。
去年在瑞士开的笔会,在我眼中,充份流露着白种作家的自我中心、自我膨胀。
我开始考虑到自己作为作家的立足点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第几世界的作家,
经过一场笔会,却猛然发觉,啊,在这些白人眼中,我自然是个第三世界的作家,
完全不属于欧美那“第一”世界的圈子。
然而我对第三世界的了解远远不如我对欧美的了解;我对第三世界的认同感远
远不如我对第一世界的认同来得强烈。但是第一世界并不承认我的归属。
有一只乌鸦,为了混进雪白的鸽群,将自己的羽毛涂白。但白里透黑,被鸽子
赶了出去;回到鸦巢,因为黑里透白,又被乌鸦驱逐。
这就回到了“公审”七等生的问题:别人不把你当兄弟时,你如何与他称兄弟?
就个人艺术创作的层次而言,这些立场、认同等外围问题可能都是最不重要的
考虑。一个作家以手写心之所至,是水到渠成的事,与他属于第几世界可以没有任
何关联。然而就地球村的整体文化而言,白种文化的绝对强势所造成的世界同质化
倾向,对弱势文化中的作家无宁是一种危机,一种威胁。他会发现整个世界都在用
一把尺——以强势文化所核定的刻度——衡量他的价值,而这把尺,很可能是他完
全不能接受的。
狭隘的民族主义是块砸自己脚的石头;有些基本信念,譬如公正、自由、民主、
人权等等,必须超越民族主义的捆绑。但是弱势文化中的作家或许应该结合力量,
发出声音,让沉浸在自我膨胀中的白人社会产生些微不安;因为有一点不安,他就
不会尽兴地膨胀。谈四海一家,必须先站在平等的立足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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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七等生之后,又过了八个月,我身上的刺却落了很多,因为我发觉,
在所谓种族歧视上,各个民族其实是相当平等的,也就是说,一个西洋人在台湾或
中国所可能受到的“歧视”并不低于我在欧洲受到的“歧视”。
一个瑞典的医生在台北学中文。语文中心一位工友为细故而骂他为“洋鬼子野
蛮人” 。 医生正式去函中心主任,要求工友道歉。两人相对时,主任对工友说:
“你不要叫他野蛮人嘛!人家听了心里多难过。”
在苏黎世的街头,瑞典朋友微笑地为我叙述这个小故事,我当街大笑起来。中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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