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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都宗师惋惜叹言:“逝者已矣,雷关斜谷更不复往日面貌,恐怕难寻痕迹。”弁袭君无奈应同:“也是,既已麻烦你许多,不好再相扰。阁下对我的帮助,弁袭君自当回报,这样吧……”他略略思索,旋即从袖中掏出一物,郑重搁在桌上。古陵逝烟定神看去——此物通体漆黑,纤纤生光,却是一根孔雀翎羽。“听闻大宗师雁过拔毛,黑罪孔雀一番经过,也自当留下一根。”弁袭君嘴唇微抿,浮现一丝微笑,“弁袭君凭此允诺,若有需求,可助阁下一事。”话语流畅,一派自然,却完全不在规划之内,古陵逝烟表面虽不动如山,心中却是百般念头都周回了一圈,但他不愧经验老到,很快定下神来,一字字地说:“如此甚好。”因声声顿挫,听去格外有力。室内香气徘徊,有静气效用,此时闻上去却并不可喜。凉守宫躲在外头观察许久,一颠一颠地上来倒茶,悄悄看了古陵逝烟一眼,啊呦,大宗师情绪可不太妙。千虑一失的道理,对谁都很通用,而古陵逝烟在心中打算盘的次数堪称上万,如此机率已经很低。不过他早习惯旁人按自己算好线路行走,如今见弁袭君偏偏踏岔一步,心下甚为抑郁。虽说杜舞雩下落疑点甚重,但见弁袭君毫无合作的意思,也只好忍痛将写好的剧本弃置不用了。送走这位失败的交易对象,古陵逝烟挑灯独坐,一脸阴晴不定,暗暗惋惜着空饵诱来的好鱼。所谓夜路走多,难免撞鬼,坑人无数的烟都宗师,至此方有阴沟翻船之感。另一头,弁袭君沿河而去,穿入柳荫,入眼只见一片繁花如锦。姑娘蹲在河岸,侍弄着一盆香雪球,听见脚步踏近,便抬起头来,对他莞尔一笑。“公子。”花千树起身相迎,见弁袭君面露犹豫,心下了然,就轻声道:“那人还是没有醒。”弁袭君“哦”了一下,像是猜到,却也不由失落。“你说他本就被兵器重创过,又被落石砸伤,这样严重的伤势,自然一时半刻缓不了。公子,你也不用心急。”花千树端详弁袭君面上神色,出言安抚。“我知道。”他眸光闪了闪,温声说。花千树看他有放松之态,又笑着问:“公子,你对那人实在关切得不得了,让我猜猜看,他就是你那位时常提起的朋友吧?”姑娘眨了眨眼睛,手指抵在嘴唇上,思索着:“是叫……祸风行?”“是。”弁袭君也不否认。相谈间,河畔渐起了一阵微风,柳枝垂在他的肩头,被他伸手拨开,“太夫,你倒还记得。”“因为公子说过很多次。”花千树语调轻缓,很是温柔,“我甚至还能记起公子谈到他的时候,脸上的神态。”弁袭君轻咳一声,转过头去,心不在焉地看身旁滴翠的柳叶。花千树又笑了笑,转了话头:“不过公子,我还有件事很好奇。”“何事?”“公子为什么要把受伤的朋友带来银树星桥呢?”花千树踏近一步,似小心翼翼的期盼,弁袭君不由侧过脸来,看着姑娘盈盈的双眼。“不好么?”弁袭君道。“能帮公子的忙,自然很好。”弁袭君也就笑道:“有你看顾,我很放心。”花千树柔声说:“没有别的理由了?”“银树星桥很安全。”弁袭君说道,往柳荫深处慢慢行去。花千树跟在他后面,注视他遮在细细珠链底下的脸,只觉他的面孔也如同那一粒粒珠玉般,泛着透润而神秘的光彩。她同样记得初见时弁袭君的模样,记得那个叫风檐公子的人曾在天葬十三刀的会议上侃侃而谈。与会的成员有疑虑,有不以为然,而她却听到心底隐秘的雀跃声,像个察觉第一声元夜烟火的小孩子,被这一瞬间的景致晃花了眼,不畏惧紧接而来坠落的烟尘。现在的弁袭君不复曾经装扮,连昔日鼓动人心的言语也被消磨了热情,然而面对自己,他依然是这般谦和有礼,像一只美丽优雅,却总是遥遥望人的鹊鸟。她本以为这样的鸟是不会愿意停栖下来的,可是现在,她却开始不确定了。因为提及那位友人的时候,弁袭君眼中流露的眷眷依恋,一直以来,也从未改变过……“银树星桥确实很安全,景色亦很好。公子,等你以后不用再操烦那么多事,也随时可以来此处看看。”她低低地说着,上前几步,有些怅然地凝视绿荫下绰绰挑出的几枝绯红花朵,“公子你看,连桃花也开了……”涟漪浮沉,花叶缤纷,正是一片落花逐流水。「七」杜舞雩一连躺了三日,也装了三日的死。自他被搬来银树星桥,伤势虽盘桓难愈,却也得到很好照料。他安稳躺在床榻,头下垫着软枕,连被子都给掖得格外严实,仿佛只是陷入一夜酣眠,待到平旦破晓,便能起身出门。可惜他胸腹淤血,骨骼阵痛,即便环境无可挑剔,也时常不能消受。有人探望时,他便闭目佯装晕厥,若无人来,就暗作调息,尝试自愈经脉,或者昏昏沉沉地做梦。这梦境总是很短,不过数个画面的闪现,而在彼此交接之际,偶尔会响起弁袭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