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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正负手立在旗下,俯身静看兵来将往,不动如山。他闻言大笑起来,一手摘下甲胄,现出一张年轻英气的脸。还没等他回答,下面见到他动作的北嵎军队也纷纷效法,除去头盔露出或稚嫩或稳重的面容,神采奕奕地仰脸望着他,蓦地惊天动地地欢呼起来。那人将合巍元帅的首级放下,转过头来,嘴角带笑,面上是少年人才有的张狂放肆。在渐歇的如潮欢呼声中,竹水琉清晰地听见他对跪地副官的简短回答:“北嵎三王。”
他随后抬起头来,却并没有面对他的军队,而是转过身去,将目光投向身后十里草甸外的合巍边关。他的头昂得那样高,好像不习惯方才的低头动作,又好像能越过面前的城墙直看到矗立在远方的合巍都城。一阵风吹过,他的头发,衣襟,袖袍,连同墨色的北嵎军旗一道飞扬起来,衬着远处的绵延群山,印在背后苍茫荒白的天空里,在竹水琉看来好似一副荡气回肠的山水剪影。军中又骚动着传出欢呼,在他回过脸来的一瞬间,竹水琉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战事结束后,竹水琉离开北疆,仍是漫无目的地云游,数次经过北嵎皇城近郊,都寻出各种理由,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饶是如此,她仍然结识了不少在王府供职的奇人异士,最终在好友的再三坚持下,被引见给了北嵎三王北辰胤。
北辰胤在王府内见她,显然曾经听说过她的名号。他抬眼看到她身上的五彩霞衣,在简约大方的内堂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于是放下手中的公文,站起身来:“倸剑竹水琉,果是名副其实。”
竹水琉看到他的眼睛,她突然回到了两年前北疆的那个黄昏,他其实一直知道她就在那里。
此后跟随在北辰胤身边的日子里,竹水琉曾以为自己终能够接近另一个人在他心中所占的位置。她曾在雨天为他撑伞,曾在受伤时替他敷药,曾在寒夜里为他肩头披上狐裘,也曾在月影孤光下掌灯磨墨,而后静静坐在他的身旁端详。她一面加倍恪守下属的本分,一面又为他的不曾拒绝而偷偷窃喜,直到有一日她将熬好的参汤端入房内,北辰胤的目光流连案牍无暇他顾,先抬手将手指贴在碗壁试了试温度,再凑在嘴边轻啜一口,随后才大口饮尽,将碗放回案上原处,不忘向她道谢。竹水琉将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瞧在眼里,知道这是他日常进食的谨慎习惯,多年来不曾更改,心头便一点一点黯然下去——她清楚地记得,当日在王府之中,王妃娘娘深夜奉茶过来摆在北辰胤的手边,他头也不抬,目无斜视,端起瓷杯一饮而尽。
北辰胤对她并非特意防备,她同北辰胤也算很是贴近,只是北辰胤对她虽然信任,却无法放松;虽能亲密,却不致无隙;她看得到男人眼底身后藏着的浓浓寂寞,却无力帮他分担一二;她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双手奉上,却每每被他不动声色地利落推离。竹水琉感激他的尊重,却也心痛他的固守。她一直觉得,北辰胤的心思莫测,手段多变,在男女私情上却堪称光明磊落坦荡无碍——他能给她什么,不能给她什么,举手投足间早已说得一清二楚,从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摇摆不定。
这一生一世,她都成不了他心里的那个人。北辰胤麾下能人甚多,她甚至都没有一样独一无二的本事,让她脱颖而出——这样无所依傍的自己,依然能够留在他的身边,也许已经是一种上天的眷顾。竹水琉将那只盛过参汤的碗细细洗净了放在一旁,回身去顾炉上正温着糕点的文火。她腰间的配剑磕碰上灶台,发出轻微的嗡鸣,她便将配剑解下摆在手边。这把剑也曾快意恩仇,也曾谈笑英雄,如今却封在壳中,再也不能随心所欲挥洒。问侠峰上的光景,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彼时无所牵挂,也便无所惧怕,而今心中虽有所求,也明明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北辰胤倾尽心血,要去争了家国天下,她在旁甘效犬马,略尽绵力,却只有如萤火比之皓月,多一分不察,少一分亦是不差。她心心念念只有这一个主人,对那人而言,她却从来都不是那么紧要——何谓对错,何谓正邪,何谓值得,她想不通透。她只愿此后日日都如今日这般,她炖一碗参汤,他端在手中饮尽。
然而却是不能够。
即便飞花逐水,也终有尽处,一朝汇入沟渠便再也回不得头——北辰胤要助爱子复国,苦心培植的势力尽数入驻皇城。她本以为可以随着他到天涯海角,却在皇陵江畔停住了脚步。一朝入了皇城登了金殿,主人便成了王爷,他们也都成了亲军,朝朝暮暮对着皇帝卑躬屈膝言听计从。纵然北辰胤甘之若饴,竹水琉却见不得他殿前垂首。更何况她的忠心只有一颗,如今硬要分出一些去给北辰元凰,好比是要将她开膛破肚,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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