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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辰胤兀自沉浸在思绪之中,没有回答。元凰从未见过他这样恍惚走神,着急起来,又连唤了两声才将他拉回身边。北辰胤侧头看他,惊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歉意地轻笑道:“没有什么,只是今日见到大哥不在,玉阶飞也不在——突然觉得整个朝堂都空了。”
这是元凰第一次听到北辰胤说出堪称软弱的话语,开始明白这个男人并不像幼时记忆里的那般不可一世。很多时候不哭并不代表不难过,不问也并不代表不在乎,深埋并不代表抛却,沉默也并不代表遗忘,就像元凰永远无法释怀于失去玉阶飞的遗憾伤痛,少时亲友的陆续离去也在北辰胤的心头划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刻痕。元凰听完他的话,顿住脚步侧过身来,神色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好像殿上宣旨那样,郑重其事地告诉北辰胤说:“他们都不在了,朕还有你。”
他说完见北辰胤没有反对,又在衣袖遮掩下孩子气的拉过他的手,以一种比刚才更为温和但也更为坚定的声音说道:“你也还有我。”
北辰胤微微拧起眉毛,低下头去,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挣开元凰的手。
(第三部完)
番外 离亭燕
离亭燕
竹水琉不喜欢自己的名字。竹水琉,逐水流,好像生就是轻薄红颜,无根无絮天涯漂泊。幼时父亲求人给她算命,摆摊的半仙问了她的生辰八字,摇头晃脑半晌,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一句判词:“随君一笔江山画,碧天寒水浸荻花”;又喃喃念道,汝之天命,起于斯,终于斯,其后再不肯吐露半句天机。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判词,初读起来竟是要她投身朝廷,追随君王开疆扩土。然而沙场征战、封侯拜将,从来都是男人的事,用在她一个女子身上未免相差太多。她的父亲嘟嘟囔囔责怪半仙算得不准,将写着判词的纸随手撕了扔进炉灶里。竹水琉倒是一直记着这两句话,总以为里头有什么未参破的玄机,年岁渐长之后才知道两句判词原来并非那算命瞎子所作,而是从宋人张先的一曲《离亭燕》里化出,被算命的随手抄来唬人,才将这段往事慢慢抛在了脑后。
她自小离家拜师学剑,只身在江湖闯荡,数年下来有些薄名,也遇过几个有心人前来笼络,想要将她召为己用。这其中不乏有俊杰之士,竹水琉却从来不肯应允,生怕自此身不由己,随波逐流,当真应了自己不吉利的名字。她就这般四处游历,也曾上问侠峰听剑子仙迹等高人论道,虽不能全然理解,却也获益匪浅,就此起了求仙问道之心,不愿再理人间俗事。那年途经北疆,正逢着北嵎合巍二国交战,商道不通,她便滞留了数日,仗着身法轻盈,找了处边城附近的高地隐秘呆着,闲时饶有兴致地看双方军队你来我往,全当作在天地间搭了一个硕大戏台。
合巍人多势众,排军布阵却不如北嵎军队训练有素,几番交手下来各有胜负。两国都不愿先退,彼此僵持着,渐渐粮草不济。北嵎主帅是个年迈老将,合巍领军正值壮年,竹水琉观望几日,以为合该北嵎败退,却在一个晨光熹微的清早突然听见一连串陌生急促的马蹄急驰而去,整齐中带有急不可耐的杂乱愤恨,全然不似北嵎军队一贯以来的方正严密。
那是一小队骑在马上的弓箭手,高擎着北嵎王旗径往敌营掠去,银色铠甲好像浮上草叶的闪烁霜露。合巍军队金鼓未鸣,阵型已散,一时满眼银霜,不知有多少敌军来犯。合巍元帅慌乱中登上高地想要看个明白,竹水琉眼见北嵎队中冲在最前的一人从马上立起身来,足尖稳稳踩在鞍上,解下背上铁弓望住合巍元帅便射。三箭呼啸离弦,入云而去,张弓之人也不看是否命中目标,双腿一曲重又坐回马背。他□坐骑脚程极快,又在飞奔之中,趁他两次落座马鞍的间隙里,却只得跃出一步。
竹水琉再抬眼看时,那人已在高处迎风而立,举起合巍元帅的首级,向着剩余军队大喝道:“主帅授首,还不速降?”
合巍众人哪里见过这般身手,被他一喝丧魂落魄,早已失了斗志,又有北嵎大军随后赶来,声势浩大将敌人团团围住。合巍首尾难顾,慌不择路,自相践踏一气,一时哀嚎四起。合巍元帅随身的副官留得一条性命,颤微微跪倒在地,喧乱初歇之时才回过神来,抬头望见招展飘摇的北嵎旌旗,惊疑未定地询问将元帅枭首的敌将:“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