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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士至江南,必造随园投诗文,几无虚日。君园馆花竹水古,幽深静丽,至棂槛器具,皆精好,所以待宾客者甚胜。”
“随园诗文集,上自朝廷公卿,下至市井负贩,皆知贵重之。海外琉球,有来求其书者。君仕虽不显,而世谓百余年来,极山林之乐,获文章之名,盖未有及君也。”(姚鼐《袁随园君墓志铭》)
如此这般的人抬自捧,膨胀成一个巨无霸式的袁枚,弄得蒋士铨,赵翼这两位明白人,以及文坛、诗坛的一干人众,也被这位老先生所迷惑。就像今天我们被某些泰斗,名流,大师,前辈的泡沫现象唬住,是一样的。其实,列宁说过,市场上嗓子最高,声音最响的小贩,所卖出的货物也最不可靠,这几乎就是绝对真理。凡文坛,凡儒林,凡学界,那些叫得越响的风头人物,其货色也越值得打个问号,如果货真价实,用得着吆喝吗?“桃李无言,下自成蹊”,这就是所谓的“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于是“学问在诗外”,不得不借助于鼓吹了。
然而,中国的受众,又是最容易被名气的虚火,声望的假象,光圈的幻觉,冠冕的反光,骗得一楞一楞而魂不符体的。这两位也难能免俗,在结集出版自己的诗作时,竟然不得不亲赴江宁,敦请打心眼里鄙视的袁枚,为之序。很简单,“随园出而独标性灵,天下靡然从之”(《郭麟《灵芬馆诗话》),这是无容置疑的既定事实,蒋、赵也许不很在意他的名牌效应,然而,文坛在意,读者在意,书商更在意,因此这两位先生,也就得捏着鼻子,赶紧到随园给菩萨上供焚香,以示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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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三才子(3)
那就怪不得袁枚要说几句风凉话了
“心余手持诗集廿集,向余云:‘知交遍海内,作序只托随园。’赵云松观察尝谓予曰:‘我本欲占人间第一流,而无如总作第三人。’盖云松辛巳探花,而于诗只推服心余与随园也。云松才气横绝一代,独王梦楼以为不然。尝谓予曰:‘佛家重正眼法藏,不重神通。心余云松诗专显神通,非正眼法藏,惟随园能兼二义,故我独头低,而两人亦心折也。’”(《随园诗话》)
说到底,文人相轻这个顽症,不论古今,是神仙也治不了的。当着你,倾盖而语,谦和尊崇;背着你,数黄道黑,鄙夷蔑视,乃文坛常见现象,不足为奇。这二位,该不服,还是不服。所以,蒋苕生在《临川梦院本》里讽刺这位学长为一只云中鹤,还算是有所节制。而赵云松在《戏控袁简斋》一文中,对这位老兄,那就更刻薄了。
“早入清华之选,曾膺民社之事,既满腰缠,即辞手版。圈偷宛委,占来好水好山,乡列温柔,不论是男是女。盛名所至,佚事斯传,藉风雅以售其贪婪,假觞咏以恣其饕餮。有百金之赠,辄登诗话揄扬,尝一脔之甘,必购食单仿造。婚家花烛,使刘郎直入坐筵,妓院笙歌,约杭守无端闯席,占人间之艳福,游海内之名山。人尽称奇,到处都逢迎恐后,贼无空过,出门必满载而归。结交要路公卿,虎将亦称诗伯,引诱良家子女,娥眉都拜门生。凡所胪陈,概无虚假,虽曰风流班首,实乃名教罪人。……罗织之词,虽曰游戏,亦实录云。”(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
文人能够真正心悦诚服于对手者,又有几希?何况袁枚的的确确就是赵翼描写的那种拆白党,打秋风,撒烂污,登徒子好色的行径呢?清人陈康祺在《郎潜纪闻二笔》里提到:“蒋苕生蝇营獭祭之词,赵云松虎帐蛾眉之檄,同时俊彦,都已窥破此老心肝。”这也代表着时人对随园先生不敢恭维的看法。
中外古今,凡文人,大概无非两类,一是以文学为目的者,一是以文学为手段者。为目的,往往执着追求,弄不好要为文学送掉小命;为手段,懂得圆通,倒常常能以文学谋生存,求发达。袁枚的“云中鹤”也好,“名教罪人”也好,文学不过是老夫子的生存手段罢了。
以文学为手段,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他觉得好就好,你觉得不好就不好,因人而定,因时而定,而且也因地而定,不存在什么心肝或五脏的道德评判问题。眼下那些驰骋文场,冠盖京华的衮衮诸公,其实都是向这位玩文学的前辈努力看齐的。
这些大人先生们,或凭年资,或籍文名,或握舆论,或挟阵地,或拥话语霸权,或具擢拔实力,不也优哉游哉,其乐融融吗?甚至在吃美女作家或文学小女子的豆腐上,也是直追乾隆年间的袁才子,无遑多让呢!不过,当袁枚延请画师作《随园十三女弟子湖楼请业图》时,老汉已经八十有一,远非这些当代英雄那样能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