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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论斤记工分,一晌午一个人有时能挣四分。爹妈整工夫都要到生产队干活,为了多挣几分,吃完午饭总是一抹嘴就下洼,桌子留给奶奶来收拾,锅也留给奶奶来刷。
院子里静了下来。
弟弟大概是睡着了,奶奶手里的蒲扇也停止摇晃,像磕头虫一样地打起瞌睡。
“洗澡去了——”街上传来孩子们充满诱惑的叫喊声。
我再也憋不住了,蹑手蹑脚地朝大门口走去,想跟小伙伴们到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天一热,我最感兴趣的是到河里或者是水坑里洗澡。村子南边的还乡河,离家远点,去水坑里洗澡的时候多。水坑北面和西面是村子,南面和东面是漫洼野地。坑边长着一棵棵的柳树,西面坐落着老年间流传下来的一口砖井,村民们以前都吃那井里的水。我们洗澡一般都要凑上四五个人,人越多洗澡越有意思。伙伴们都脱得一丝不挂,有时在水里扎猛子崴泥,互相间投掷,投的满脸都是紫胶泥,比唱戏的大花脸还花哨;有时也爬到柳树上玩跳水,看谁爬树爬得高,看谁从树上往水里跳得远;有时在水里玩累了,就先坐在岸上,浑身上下涂满泥,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呲着牙乐。因为每个人除了白白的牙齿和眼珠以外,浑身上下全是泥。露着一个小歪鸡子,排着队围着坑边跑边喊:“跑跑干干,下雨阴天;跑跑晾晾,下雨尿炕……”。一个夏天,我们身上黝黑发亮,都觉得十分好玩。
“你给我回来!在家老老实实地呆着。”
我刚要拉开大门上的插棍,奶奶就转过脸来对我喊叫。
连着几个晌午,奶奶常常插好大门,像看管犯人一样地看管着我,主要是怕我洗澡淹着。几天前,附近村子淹死了跟我大小的两个孩子,大多数人家就对孩子们管得严起来,生怕有个闪失。
“奶奶,我凫水凫得好着呢,淹不着了,你就让我去吧!”我几乎是用央求的口吻对奶奶说。
“淹不着也不让你去。”奶奶用没有商量的口气说。
第二章 疯子(2)
“一会儿我就偷着走”,我嘟嘟囔囔地站在门洞里。
“你去吧!去就告诉你爹,让他用鞋底子掴你。再说,疯子就在门口外蹲着呢,你不怕?”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奶奶跟前。我要是偷着洗澡,让爹知道了,准会拿鞋底子掴我的屁股,他最恨我不听话了,会把我的屁股掴肿的,我并不怕奶奶说的疯子。
2
疯子有三间两面砖的正房,还有一间土坯的东厢房。正房的西间里住人,其他两间放粮食和家什,厢房安着一盘磨。院子里长着一棵大菱枣树,枝叶特别茂盛。跟我家只隔着一个土坯的墙头,都是临街朝南的门口。
疯子一家就他光棍一个人,连同胞的兄弟姐妹都没有,的确是老爷庙的旗杆——独一根儿。
疯子长得五大三粗,往人群里一站,简直像一个巨人,只是从来没有往人群里站过。他的手像小蒲扇一样大,胳膊像杠子一样粗,脚大得像两只小船,走起路来会发出咚咚的声响,像生产队里养的那头黄牛一样壮实。我亲眼所见,生产队的场里,四五个小伙子拉着一盘碌碡轧麦子,麦子摊得也不厚,碌碡转起来还慢悠悠的;疯子的场里,他一个人拉着一盘碌碡,碌碡并不比生产队的小,麦子摊得也不薄,可比四个人拉着转得还快。我叔叔常说,人多力量大,可我觉得四五个小伙子还没有疯子的力量大,真是疯人有着疯劲。
疯子的头发长了不用刀子剃,也不用推子推,更不会去镇上的理发馆,都是自己用剪刀剪。头发剪得比一般男人的长,比女人的短,长短也不齐。那满脸的络腮胡子,轻易不刮一次。无论冬夏,从不戴棉的或者是单的帽子,夏天也不戴蘑菇形的草帽,也不像上年岁的庄稼人一样系条毛巾,头发乱的像个瞎鸡窝,脸黑不溜秋的,那副面孔是让人有些害怕。
疯子的衣服总是补丁摞补丁,补得青一块蓝一块的。每块补丁上都是粗针大线,连村上最愚笨的女人都比疯子补得胜强百倍。
我从未见疯子穿过做的布鞋。天冷后穿得是特大号的草鞋,草鞋是从集市上买来的。奶奶怕我冻脚,小时候没少让爹给我买草鞋穿。买来后要鞔上一层布面,比妈妈做的棉鞋要暖和。只是草鞋不结实,登梯子爬杆的穿不了一个月就要烂的。大老爷们一般从不买草鞋穿,都是家人给做的棉鞋。疯子每年冬天都要穿草鞋,其他时间都是光脚丫子。光个大脚丫子挑水,光个大脚丫子下地,光个大脚丫子轧麦子,光个大脚丫子赶集上店……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