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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不绝,无所不抢,三五天内就将一条街上各户家具财物搬运一空,大到床龛箱笼橱柜窗格门板,小到筷子汤匙手帕裹脚布,一股脑儿搜个干净!实在拿不动带不走的,也决不肯给你留下,非得捣碎烧毁不可!倒像有几辈子的冤仇,心肠真正坏到极点啦!……”天寿黯然道:“不料西城给烧得这么惨!”麻脸邻居愤愤地说:“也是那帮土匪干的!那边富商大户最多,又是百货囤聚的地方,去抢的人最多!一放火,抢起来可不就方便了?那些日子,大火连着烧了十多天,连日运家具财物出城也有十多天,那真是车碰车,人挤人,人流车流河水也似的流出去数十里呀!……城里人家谁能躲得过?”
岁数最大的邻居,须发已经苍白,他一直只是听只是叹气并不说话的,此时似也忍不住了,不过一开口便习惯地咬文嚼字:“可叹西门桥至银山门,几乎无日不火,高墙楼宇,尽成瓦砾,确皆土匪所为!其初放火之时,夷目曾缚十五人于观音庵大树上,鞭背流血,而纵火如故!夷亦无法可施,惟言经过数省,人心之坏,未有如此郡者!其余可想而知!”麻脸邻居好像怪老先生替夷鬼开脱,朝着他嚷道:“夷鬼还有脸说别人心肠坏?土匪抢掠,还比得上他们?说是讲和,一下子抢去上千万两银子!还抢走一大块地方,听说叫什么香港,是不是?就连咱们甘露寺的铁塔,夷鬼也捉了好多百姓去拉去挖,还不是以为塔里头有宝贝有金子!拉又拉不倒,挖又挖不出,毁掉塔顶完事,这跟土匪们捣毁拿不走的家具有什么两样!”中年邻居也叹道:“若论心肠坏,夷鬼土匪一样的!讲和不打以后,夷鬼拿他们带来的洋货跟抢来的衣物一道在北门外开市出卖,只许用洋钱交易,抓住一个拿铜钱假冒的,就绑在树上抽鞭子,说他欺人没良心!这是什么话?你夷鬼抢人衣物来卖,就有良心?”
老儒生连连摇头道:“不要提起,不要提起!那日夷鬼以所掳物与自带洋货在大校场开市,遗黎竟倾城往观,多与征逐,或谑浪不已,去破城才二月耳,成何道理!最为不堪,莫过于上月二十二,文武官往拜夷目,次日夷目答拜。时各官犹馆南城外,游民忽哄传看夷将,自南桥以下二里,挤塞如六月初避难时。尤怪者,妇女又巧妆艳饰,倚门逼视,或升高而望,无羞畏心,无怨恶心,至于此极!吾真真不知其何颜对城破之日百余名断然捐躯之烈女节妇!”他说着,不觉义正辞严,慷慨激愤。
天寿问道:“那,我姐姐英兰她……”三位邻居抢着说:“有,有,本巷里长向上司申报过了,令姐也在烈女节妇之列,定能得朝廷旌表!……”天寿苦笑,又问:“那个为虎作伥的姚忠安,官府就没有去捕拿?”
麻脸邻居哼了一声,道:“早就卷了你家财货跑没影了!眼下满城死人还埋不过来呢,官府有工夫费劲拿他?”
老儒摇头道:“便是收尸,也不见官府出面,是扬州富商包、张、邹三家,倡开收尸赈饥局于城南大觉寺,以善念化冤毒之气,可谓仁矣!……”“满城死人?”天寿问,“死了多少?”“听说至今已收尸二千多了,要是算上自家收敛的和不知在何处的,怕不下万人,”中年邻居皱眉摇头长叹,“真是一大劫啊!……”麻脸汉子又激愤起来:“夷鬼进城,杀死奸死的有一停儿;自杀投井的又一停儿;土匪抢劫烧杀又一停儿,那海龄闭城杀死饿死何止一停儿!要不是海龄闭城不许百姓避难,哪里会死这么多人!”天寿说:“海都统不是自焚殉国了吗?”
三人一起坚决否认,争着说这人贪生怕死,定是改装逃跑了,即便是死了,也必是当初被他冤杀者的亲友为了报仇,把他杀掉的!……天寿不愿因此勾起痛苦回忆,连忙打断了他们越来越起劲的争论,问道:“我们家的老葛成到哪里去了?听说我家死的人都是他掩埋的,我要找他带我去上坟。”天寿微微一笑,向邻居们拱了拱手,便离去了。
邻居们却望着她的背影议论了好半天。说这小哥当日何等温文腼腆,未语先笑,如春风扇人。如今竟如此冷涩干枯,一脸漠然!麻脸汉子还一口咬定,就连最后那微微一笑,也笑得十分难看,那双眼睛竟像是冰冻的一样,叫人看了冷得打哆嗦!……邻居们摇头叹息着,慢慢散去。
邻居们只看到了天寿眼睛里的冷气,其实,她的心更冷如寒冰。这次所以还不顾体弱劳累,不顾旅途跋涉之苦,只为的完成她的最后心愿。
那天,她钻进芦苇丛,几乎是出于本能,不管不顾地又跑了好远,直跑得两眼一片昏黑,气也透不过来,再也跑不动了,一跤摔倒在地,才没有把自己跑死。等她顺过气,睁开眼,才发现小杰克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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