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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瞒不过细心人哪。席间子弟们【子弟们:指梨园子弟。】演唱上来,倒也罢了,后来制台【制台:对总督的尊称。】大人点唱《游园》一折,扮上来的杜丽娘和春香极是貌美窈窕,唱得也好,众人赞不绝口。偏是那位提台【提台:对提督的尊称。】大人,余步云余太保【太保:清代官制,有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及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都属于荣誉加衔,或死后追赠,为空衔而不是实职。余步云所加太子太保衔,为从一品。】,行伍出身的贵州人,为人一向粗鲁,口没遮拦,竟一手指着杜丽娘,一手指定天寿,大喊道:这不是一模一样嘛!闹得众人都拿眼睛来看天寿,又是笑又是鼓掌叫喊附和,天寿立刻一个大红脸!他原本站在我宴桌边的,便一个劲儿地朝我身后头躲,看他那样儿,只要地上有个洞,他眨眼工夫就会钻进去!哈哈,好可怜!”
“真的很像吗?”英兰问。
“也不尽然,余少保喝多了眼花,不过神情眉眼间有几分相似而已。那个杜丽娘娇小玲珑得多。”
“后来呢?”英兰又问。
“后来也就罢了。倒是他,回来这一路都闷闷不乐。是不是在生气?天寿,男子汉大丈夫,要的是拿得起放得下,你这样可不成!”因明天还要继续议事,葛云飞又鼓励天寿几句,便回房歇息去了。
英兰将丈夫安顿好,又出来,见天寿还坐在那里发愣,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天寿好像从梦中惊醒,揉揉眼睛,神情严肃地说:“姐,面貌相像还在其次,要知道,他俩唱做走的是我们柳家的路子呀!”
英兰也吃了一惊:“怎么?有这样的事?”
天寿细细说给姐姐听。
其实,是天寿最先发现的。那个娇小玲珑的杜丽娘一出场,天寿就心里犯嘀咕:这不就像从镜子里看自己吗?待开口一唱,那吞吐,那韵味,竟十足的柳家风范!
在外行人看来,同一出戏,同一个角色唱同一支曲子,应该都是一样的,可是梨园子弟或是此中行家却很清楚,不同的流派有不同的唱法不同的味道。当年在京师,柳知秋就已经独出心裁地唱出了他的特异风格,被当时的梨园行嘲笑为野狐禅,说它过于柔靡娇媚,态度激烈的甚至骂之为左道旁门,不屑为伍。但许多看客却十分喜欢。在柳知秋被迫逃离京师前夕,柳家的唱法很是风靡一时的。天寿虽然吃惊那个杜丽娘的形貌,却还在等着那支著名的《皂罗袍》,因为里面的那句“朝飞暮卷,云霞翠轩”的唱法是柳家的独创,和任何流派都绝不相同。
这一句是整支曲子中音调最低的地方,按祖师爷传下来的唱法,从中低到最低,差不多的伶人唱到这里,看客就完全听不到声音了,唱词则更听不清。柳知秋把这一句唱一开始就挑高上去七度,到“卷”字来了个九度的下滑,滑到最低处,使得唱腔既明亮清楚,又不失低回婉转,很是特别,也就召来内行们最集中的反对。柳知秋反倒因为自己的“不群”而得意,拿这一句当成柳派的精华。
不料那杜丽娘唱出来的“朝飞暮卷”竟是不折不扣的“柳腔”,甚至更婉转缠绵,更柔媚动听。惊异的天寿找了个机会溜出宴会花厅,找到太守府管宴会的师爷,打听这位杜丽娘的来龙去脉。
说到这里,天寿端茶盏喝茶,英兰倒急了:“打听出来了吗?是谁呀?”
天寿急急把茶水咕噜地咽下去,说:“哪承想,这杜丽娘和春香都是女的,还都不是梨园子弟,竟是此地状元坊的名妓!……”
“她们有多大岁数?”英兰赶忙问。
“我正为这个着急呀!她们扮上戏年龄看不出,不扮戏,浓妆艳抹的也看不出岁数。我本想赶到跟前问个清楚,可她们领了赏就走了,姐夫这边又叫我……�”
英兰和天寿互相望着,有好多话想说又不好出口。后来还是天寿忍不住,悄声说:“姐,三年前,三姐四姐卖给人贩子的时候,比我现在还小一岁呢!……四姐姐从小爱唱爱舞的,常偷偷跟着我们学戏,咱爹教的,她没有不会的……”
英兰咬着嘴唇,半天不出声。
“姐,要真是三姐四姐,可不心疼死人了吗?谁不知道烟花青楼不是人待的地方?姐夫官高爵显的,姐姐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英兰瞪了天寿一眼,说道:“还没弄清谁是谁呢,怎么救呀?……”
“着人到状元坊去打听打听就是了。”
“说得容易!妓馆岂是我们这样官宦人家能去的地方!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