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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不说假,凭您的技艺,凭您这玉笋班三弟子,到哪个码头,都能不愁吃喝不愁花;可要说闹个生意兴隆财源滚滚,那就得看准点子踩啦。柳师傅您要是瞧得起我,听我一句,我保您出名得利,名利双收!”
“您的意思——是要我们出京吧?”柳师傅笑笑,接触这一类人太多了,一听话音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到哪儿?天津?济南?还是江南?”
“再远点儿,去趟广州好不好?”
“广州?”
“那可是个大销金窟!跟夷人做生意的大码头,每天那金银财宝淌得流水儿也似的,不赚白不赚哪!”
“这我早知道。可实在太远……”
“说远也不算太远,水路走顶多两个月,人家管吃管住管来回盘缠,您执教,三个孩子上台唱,一个月一百两!……不少吧?在京师,十两也难挣啊!”
一个月一百两!二两银子就能买一石好白米呀!三个孩子惊异地互相望望,又都拿眼睛去看师傅。
师傅却不置可否。
“要不,一百一?一百二?一百五?……人家可是真心实意下这一请的呀!”
柳师傅骤然沉了脸:“您不会不知道吧,我家不是私寓【私寓:高等妓院的别称,也叫书寓。】,不开像姑【像姑:男妓的别称,状其相貌举止与女子相像,也称相公。】堂子!我柳知秋门下弟子一不陪酒二不留宿,卖艺不卖身是铁定的规矩,雷打不改!”
“知道知道!”戏团头忙不迭地回答,“人家正是慕您老人家高义,说这样的师傅才有真玩意儿,才不惜出这大价钱的呀!您看看,您柳师傅在梨园行里数一数二的清名传得有多远!”
柳师傅说了声“不敢当”,心里虽不无得意,还是抱歉地笑着说:“太谢谢那边儿也太谢谢您了!出价这么高,不容我不动心。可实在是路途遥远,人地生疏,三个孩子年纪小,我家累又重,全家都去,花销太大,赚不出多少钱;家眷不去,我一个人又当师傅又当爹娘怕是应付不来……这事就作罢。承您看得起我,对不住了!”
三个孩子都显得很失望,但没他们说话的份儿。
“柳师傅您太客气了,”戏团头并不死心,依然笑眯眯的,“咱们还是先别说死了……”
“小爷,小爷,行行好吧!……”有人在三个孩子耳边轻声咕哝。他们回头一看,都吃了一惊,天寿吓得跳下凳子往父亲身后躲——茶桌旁站着一个极干瘦、极枯黄的幽灵似的人,曲颈勾腰像只大虾,乱糟糟的头发胡子纠结成团,不知多少日子没洗没修了,穿一件肮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旧长衫,浑身散发的气味既难闻又古怪,大约是躲在别人背后刚从楼梯蹭上来的,不用问就是个人见人厌的鸦片鬼,他手里却提着一个颇为精致的鸟笼。
“滚开!”戏团头回身喝道,“我们没钱打发鸦片鬼!”
“大爷大爷,我不白要钱,”那鸦片鬼可怜巴巴地说,“您买了我的鸟儿吧!”
天禄赶紧探头一看,叫道:“八哥儿!”
柳知秋哼一声,说:“谁知道是不是偷的!”
“哎呀,天地良心!”鸦片鬼捶着薄薄的胸脯,一连声地说,“我卖房子卖地卖老婆,也没舍得卖它呀!如今实在是过不下去啦!……”
戏团头看了柳知秋一眼,问道:“你这八哥儿会说话?”
“会,会!说得可好着哪!”鸦片鬼把笼子递给天福,三个孩子便围上去逗它说话。但那只黑色的鸟儿呆呆地站在架子上动也不动,一点儿精神没有。
天寿噘着花瓣似的小嘴,伸着莲藕芽似的小手指,对着八哥儿啾啾了好一阵,失望地小声说:“它不肯说话……”
鸦片鬼赶紧解释:“得给它喷口烟,它立马就说,好听极了!……有烟吗?”他骤然兴奋起来,眼睛放光,眉毛嘴唇都紧张得直哆嗦,“快拿支烟枪,给口烟!它立马就说!快!快!快给口烟哪!……”最后的声调已经变成哀告了。
“有这种事?好,咱们就试试瞧!”戏团头说着,叫来茶楼跑堂的伙计一说,伙计也好奇,立刻就把账房先生一管烧着烟泡的烟枪拿了来。
鸦片鬼哆嗦着双手接过烟枪,像快饿死的人接过救命的大烧饼一样,胡乱塞进嘴里就是一阵猛抽,后来放慢了速度,深吸缓吐的时候,才抽空儿对着笼中的八哥儿喷了一口烟。
呆立不动的黑色鸟儿,竟然左顾右盼地活动了,抖抖翅膀,��羽毛,淡黄的尖喙一张一张的,发出颇清晰的声音:“给爷请安,再来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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