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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一口抒情的《金钟》响遍了校园,甚至响遍了重庆、贵州、昆明、西藏,年轻的大学生们争相传唱其中一行“做我的妻子吧”,诗人当时并不知道他将为美丽的抒情付出何种代价;如今代价已兑现,很快;大学毕业不久;他就成了一名机关干部,负责墙报及共青团工作。看来那“表层的”抒情或许非要某种内部的“邪恶”来支撑,比如波德莱尔、魏尔伦,甚至维庸,但他从一开始就与这个品质无缘。这也让我想到在论述波德莱尔时所说的一段话:“在某种悖缪的意义上,做恶总比什么也不干好,至少,我们存在着。认为人的光荣是他的拯救能力,这是对的,认为人光荣是他的诅咒能力,这也是对的。”为此,我们才能真正理解在谈论波德莱尔时说过的一句至理名言:“人在本质上是坏的。”
很快,我又从彭逸林的来信中得知北京出现了一批“今天”诗人,北岛、芒克、江河、顾城、杨炼、舒婷,我从彭逸林激动的笔迹中新奇地打量这几个名字,恍若真的看到了“太空来客”。一个老诗人卞之琳(彭逸林与他有过通信)的名字也出现了,他在新一代诗人中再度以他早年的四行《断章》引起轰动。“年轻的”(刚复刊不久)《世界文学》杂志欢快地刊登出卞之琳译的瓦雷里的几首诗。在译者附言中他提到梁宗岱教授是中国介绍瓦雷里诗歌的第一人。而梁宗岱就是我校的教授,就在我的身边,后来我与梁教授有过较深的交往,他的高傲和天真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五、从贵州到“今天”(6)
几乎也就在那同时,我读到了波德莱尔的诗歌。事情来得非常偶然。王辉耀,我的一个同学(他后来成为加拿大魁北克省政府驻香港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经济参赞),他仿佛是神随便派来的一个使者,他把一本杂志(《外国文学研究》,徐迟主编,华中师范大学出版)传到我的手中。就是这本杂志在我决定性的年龄改变了我的命运,而在此之前,即早年的阅读随之作废(注意:仅指能指,即形式意义上的作废),但早年那些看似无意思的阅读却为我的反叛性或离奇的革命性打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基础,若没有这个基础,何来与波德莱尔的一见如故及息息相通。此时,一幅波德莱尔的肖像——《我精神上初恋的象征》——已呈现在我的眼前,下面有一行文字注释:“吸食大麻、鸦片之后的诗人波德莱尔。”大麻、鸦片、诗人……我一下就被吸引住了。我仔细观察这位诗人。他神思飘浮,温驯的眼睛略带一丝冷漠,大麻已融化了他那易于激动的内心,一滴清泪欲从他的眼角无言地滴下;他倦怠而优雅,一只手纤细地支着头,轻柔地瞧着我。这样的神情对他是少有的。我后来见过他大量的形象,全部都是傲然不屑、冷若冰霜,眼睛放射出逼人的愤世嫉俗的寒光。这个雪白的“撒旦”,嘴唇的线条特别挑剔,翘起的下巴坚毅绝伦,百年之后他又来到我们中间。我们诗人中至美的危险品、可泣的亡魂,我的心抵挡不住他的诱惑,就要跟随他去经历一场“美的历险”。
突然,我的目光转停在《露台》这首诗上。我屏住呼吸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就在那一夜,1979年秋天广州北郊一个风景如画的校园的白夜,一粒耀眼的星火已确切地点燃我生命通往诗歌之路的导火线,我就要开始我那真正的燃烧之旅了,“因为是这样的美景良辰,人世正有许多好事情要做。”(胡兰成)
阅读随之铺开,抄写与练习交替进行。
我的第一首“现代派”诗歌(严格地说应是浪漫主义的)是《献给爱琴海》,一个遥远的地名由于翻译的原因恰恰与中国的“爱情”一词谐音。我从“爱琴”到“爱情”显得又愚蠢又滑稽,可在当时我却郑重其事,不遗余力。空空如也的浩叹,华而不实的语言根本不能表达我生活的经验,更谈不上诗的形式与技巧了(这首诗受到彭逸林的加倍鼓励,一时信心大增),但我却写得热泪盈眶、百感交集。我那23岁的朦胧激情,我那幼稚而可笑的“爱琴海”(或爱情海)非要不顾一切地献给一个空想的美人;从这个不知名的美人出发,我不分昼夜地写诗。一天,我碰巧在《诗刊》(以前从不读《诗刊》)读到北岛的《回答》、《习惯》、《迷途》。紧接《露台》“母亲般”的震荡之后,《回答》又带给我“父亲般”的第二次震荡。
那震荡也在广州各高校引起反应。我看过杨小彦(他现在是中山大学传播系教授)一个很漂亮的笔记本,上面抄了许多北岛的诗,当然也有这首“可怕的”《回答》。确实可怕,一首诗可以此起彼伏形成浩瀚的心灵的风波。这对于今天的年轻人来说也许显得不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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