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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这种循环往复的情势一直持续,直到他到1977年病退回城。
当年,一场全国性的涉及并影响一代人,轰轰烈烈的城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及其所造成的苦难生活,曾被一些备受推崇的知青文学,描述成道德自救而被放大、讴歌。从一片神奇土地上升腾出“ 悲壮的青春”,积蓄为一代人的巨大精神财富——所谓苦难是圣者必须的经历。同样地,对“ 那过去了的,都将变成亲切的怀恋”,批评者认为,那些充满浅薄诗意的粉饰,由于缺乏历史层面上的担当,忘记了自省与批判,其实不过是一种虚假的理想主义光辉被透射在失败的历史上。
一直以来,杨锦麟以他执拗的诚实拒绝趋奉,这所谓“ 大有作为”的八年,在他,无疑是一串恶梦的连缀。
为母校追寻感怀之前,多年来,作为“ 老三届”知青其中的一分子,杨锦麟曾不止一次地获邀为知青集体回忆之类的出版物撰文增色,被他一概婉拒。“ 不是十分喜欢回忆往事”乃理由之一,尤其对那段过往。他困惑于自己同龄伙伴的大多数,“ 似乎总是愿意告诉人们当年最美好的一面”,而忽略“ 精神和灵魂深处感到惊吓颤栗的那一面”,这到底是一种“ 善意的回避,还是刻意的遗忘”,对此,杨锦麟至今仍不得其解。
《未能感悟惟有感怀——追寻逝去的双十岁月》,令杨锦麟徘徊再三,费尽踌躇。为了忘却的纪念,深刻的自省,恰恰成为杨锦麟知青生活难得的一段记述和感怀。
八年知青岁月,杨锦麟反思,给他记忆最多的居然只有苦难,只有挫败。他曾经千方百计地试图脱胎换骨,重新做人,而打击依然一个接着一个。
下乡八年,杨锦麟换了记不清的地方。良种场,家里有点权势、有后门的人争破了头。杨锦麟靠着竭力表现,好不容易争取到,没几天还是让位;偶然的机会,杨锦麟当上了小学代课老师,却被揭发“ 黑五类”的家事,立即又被赶出学校……
还有一次,知青点分到一个中专名额,杨锦麟已经被提名,为保险起见,他赶了八十里路,去县里求人,结果还是被调包顶替了。堂而皇之的理由是对方苦大仇深,可知青队都传开了,对方送给公社一部翻斗车,当时绝对的紧俏货。
…………
类似事情从没有间断过。
“ 三次招工、三次招生都没戏,那时做人还会有成功感吗?何来亲切的回忆,纯粹扯淡!”
“ 你可以想象,一个要进步、赎罪的人,为了争取入团,他要不停地像祥林嫂一样讲述自己家庭的不是。当时冲动起来,真想把对方给杀了。”时光无情地流逝,往事其实从未销声匿迹,回忆起来每每令杨锦麟愤恨难平。
四、难得的片刻欢娱
改天换地的豪迈,在现实面前很快变成沧海一粟的孤寂。
饥饿、超强劳作,发生在每一个知青点。在乡村里,知青们为了生存,悲剧不断发生,挨不住饥饿,去偷能偷到的一切,冲突、集体械斗,互相残杀绝非耸人听闻的虚构故事。有一次,杨锦麟到公社墟场卖甘蔗,发现小孩偷甘蔗,他大声喝止,可那些孩子非但不理,还高喊叫骂着“ 黑五类”,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几乎变成了杨锦麟的批斗会。下意识地一种冲动,如果不是在场另一位同学死死抓住不放,杨锦麟当时就想抓起一把镰刀劈过去,“ 那是一种疯狂,也是一种反抗。”
激愤和不安,是当时知青心中的两种情绪。公开站出来抵抗是不可想象的,消极、抵触都只能沉默于内心,最多发生在私下范围中。
广阔天地,“连小有作为都谈不上”(3)
还有一件小事,杨锦麟至今印象深刻,提起来不免动容。
从代课老师的讲台被赶回农场,杨锦麟的接受再教育变成了劳动改造。一天,他挑着大粪经过学校操场,孩子们发现后,一个个从教室里跑出来,把小杨老师团团围住,哭喊着要小杨老师回来教书,一出张艺谋电影《一个都不能少》的现实版——不同年龄却同处一间教室的孩子,恳求着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小杨老师留下来。当着孩子们的面,杨锦麟流泪了。“ 那次,大粪特别臭,我印象非常非常深。”每每提及此事,他总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这样才能彻底摆脱大粪的其臭无比。
日后很长一段时间,杨锦麟时常会定格在那个特殊场面,想来心下定是一片悲凉。
应该说,当年所谓的初中毕业生杨锦麟的学识非常有限,但他的“ 诲人不倦”却滋养了和那块土地一样贫瘠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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