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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曛刺眼,让久居深塔的人很不习惯。绿袍宦官自蘅锦殿出来,光线袭来,不禁让他抬起袍袖挡在眼前。来时是由哀萃芳安排的,素梨木车辙一直行驶过尚药局和尚食局两殿间的夹道,穿过石坊,径直停在明湖北侧的塔楼。一路急行,无人知道车里坐着何人、所为何事。
然而,车辇行至塔楼前的石子路,绕过桃木林时,戛然而止。
在花树尽头,有一抹绯红色的身影。
晚霞的光线在林间洒下斑驳的光影,薄雾芳菲。男子伫立在花荫深处,一袭流光茜素红的锦袍,愈加衬得脸颊如玉,眼底迷离,有着宛若雕琢过的下颚和一弯不染而黑的眉黛,黑发如墨,衬出一双明灿星眸,宛若琉璃,摄人心魄。
“白术禁咒师,别来无恙。”
阴柔的五官、亮烈袭人的气质,浑然天成般融为一体。白术曾在宫闱不止一次见过汉王,再次见面,仍是被男子的一副盛姿玉颜牵动了心神。
“汉汉王殿下”
“本王以为你深居幽塔多年,已经羽化登天。想不到,也出来吃些人间烟火。”杨谅走出花荫,橘色的夕曛洒在身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白,显得如同云端谪仙。
“殿下是拿微臣取笑了。”
杨谅随意地倚着一棵花树,也没看他一眼,“明光宫的熏香果真是格外好闻,故而每日让你流连忘返,必要在落日前走上一遭?”
白术脸一僵,随即弯腰道:“微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你不是大隋数一数二的禁咒师么,怎么也算不出本王的意思?”男子脸上含着迷离的笑,“每日去太后那里报到,总归是有什么稀奇事儿,何不说来与本王听听。”
白术的腰弯得更深,简直像要将头埋到地面上,“殿下,恕微臣愚拙”
“何必如此自谦,”杨谅转眸,宛若琉璃的瞳仁里,映射出对方一副卑微的模样,温润的眼底却渐渐泄出了凉意,“本王久不回宫,都不知道现如今的宫闱是何等热闹,竟然令十年来深居高塔的禁咒师都动了凡心。”
绿袍宦官似是很忌惮,言语退让,“微臣已不问世事多年,殿下”
“白术,别以为本王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绯袍男子转身,阳光在他的身上折射出几道光束,恍然间亮美得动人心魄,“避居十年,或许你认为已经躲过祸端,可宫里对禁咒师永不录用的规矩还在,太后若是肯为你破了便罢,若是不能,还是少说你的那些个言论为妙。蛊惑人心、妖言祸国的罪名,可不是区区宫刑能担得住的!”
第七章 锁珠帘(29)
一番话,直接戳到了白术的心病。
宫刑
独孤皇后生前最恨妖言惑众的行径,一直对禁咒师施行打压,并且立下永不录用的宫规。曾经最引人胆战的一个刑罚,就是对他施以宫刑。
白术咬着牙,微微有些颤抖,“微臣不知哪里得罪到殿下”
男子依然含笑,那笑意却没有直达眼底,“你做过的事,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林间,风渐渐地息了。
枯残而落的花瓣和树叶,被锦靴踏出一地的香尘。
只余幽芳。
白术似被钉在原地,半晌,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方才的一瞬,他能够明晰地感受到汉王说那话时,周身陡然生出的杀意。
伫立花树下的依然是昔日那位风姿绰约的五皇子,一样的眉眼轮廓、一样的恣意笑容,可素日里摆在宫人面前的风流不羁模样,却与此时截然不同。倘若被那些倾慕的宫婢看到,定是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而此刻,躲在花荫最深处,将后背紧靠在树干上的韶光,窥视、偷听,同样也从绯袍男子冰冷的语气中察觉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两面性。
——他几乎是随性妄为、不谙规矩的典范。
琉璃瞳仁,抿唇微笑时的样子,明媚得仿佛即将召回的一抹春天,足以让宫闱里的任何婢子为之怦然心动。偶然出现的那些认真、笃定的神情,犹如夜色下的湖泊,璀璨生辉,亮灼耀眼,含在眼底的那一丝丝宠溺呵护,珍贵得让人视若瑰宝。
然而这样的汉王殿下,同样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冷酷、凛寒,咄咄逼人,那浑身散发出的戾气和杀伐气息甚至不逊于深居兵营的晋王。
“微臣只是顺应天命。”
白术梗着脖子,有些僵硬地道。
“天命?”杨谅挑起眉睫,用一种哂然的目光看着他,“你就是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