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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初中生,赛过所有人家里的儿子,母亲高兴得整整两夜没有合眼。眼瞅着要进城报名了,家里还没一分钱学费。母亲决绝地说:“砸锅卖铁!”父亲说:“卖了锅你把嘴缝起来?”母亲说:“等她念书挣了钱,啥样的锅买不回来?”
李兰茹顶着锅走到合作社。一进门,人家说:“我们不买锅,只收废铁,你搬回去吧。”李兰茹站着不动,脸上一副坚决的表情。那人起身围着锅转了两圈儿,问:“你要当废铁卖?”李兰茹咬牙点点头。那人弯下腰,端起锅举过头顶。李兰茹一闭眼,只听咣当一声,锅在地上碎成几块。过完秤,那人递给她五毛钱。全家人吃饭的锅,就卖了五毛钱。回去的路上,李兰茹坐在空寂无人的田埂上,呜呜大哭一场。几只觅食的长腿鹭鸶,在离她不远的水田里悠闲地踱着步子。她把五毛钱拿回家,不敢直接递给母亲,而是悄悄放在灶台上。
上学走的前一晚,母亲对她说:“宁在树下栽树,不在人下为人。你若不奔出个人样,就别再回来。”谁知没等李兰茹毕业,母亲就患胃癌去世了。李兰茹相信,是痛苦和羞辱在内心积郁得太久,最终要了母亲的性命。
坟修在一片花栎树林里。暮归的小鸟在林子里叽叽啾啾地叫着,交换着外出一天的所见所闻,更衬得四周一片寂静。坟沿四围垒的石块上,长着厚厚的青苔。坟头上的蒿草高高低低,细茎瘦长地在晚风中摇曳着。
李兰茹把一个白面馒头放在坟头的小门洞里,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然后背靠坟头坐下,像偎在母亲怀里一样,把头埋在两腿间,放声大哭。惊得一林子的鸟,扑哧哧乱飞。村落离得很远,除了这些小鸟,她不会惊动任何人。在母亲面前,她不再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需要表现得坚强和镇静。她自己成了一个孩子,可以把一切委屈、恐惧和痛苦都宣泄出来,不必有任何掩饰。
暮色像薄纱一样笼罩了林子,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草味,收工的人们开始做晚饭了。李兰茹站起身,在母亲坟上培了最后一把土。这时,坟头上的蒿草突然狂乱地摇曳起来。李兰茹抬起头,树上的叶子静止不动,鸟也没了声息,蒿草却像被一阵疾风吹得来回摆动。李兰茹怔怔地站着,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一丛狂摆乱舞的蒿草,一下扑在坟上,重又大哭起来。“妈,妈。”她哀哀地叫着,把手指抠进冰冷的石缝里,心里就像有一把钝刀子,正在把五脏六腑一块块往下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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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到家,两个孩子已经在老于床上睡着了。老于看她浑身的土,眼神中略有些诧异,但什么也没问,帮她抱着汪苏,送她们回屋睡觉。
一转眼,李兰茹在李家梁子已经住了四个月。她回来时正是四月末,现在天气已经很热了。林业站的场院里,除了放倒的圆木,没有一棵站着的绿树。又是好长时间没有下雨,泥土地的场子都晒得发了白。她的肚子明显突现出来,行走都不方便,再也无力照顾两个孩子。汪若被送回城里,重新寄放在幼儿园。
这天,她和老于在场院里搬木头。大腿粗的木头,两人一头一个,一边搬一边数数。老于搬大头,让她搬小头。她戴顶草帽,搬一会儿木头须得直起腰休息一下。一件蓝布衣服,两肩和背上都是白白的汗碱印子。汪苏站在一边,小脸热得红通通的,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李兰茹说:“你站在大太阳地里不嫌晒?快到屋檐底下躲着。”汪苏眯着眼哭叫:“我肚子饿。”李兰茹看见太阳底下,自己的影子成了一团,知道已经是中午了,就说:“大姨昨天送来的馍馍,你去吃一个。”汪苏在太阳地里站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李兰茹话没落音,她转身就往屋里跑。许是热昏了,又加跑得急,一脚绊在地上,人整个儿摔出去,脑袋正好磕在屋檐下的青石沿上。李兰茹听见她凄厉的一声惨叫,和老于连忙丢下木头跑过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见她额头上裂开两寸长一个口子,里面的骨头白茬茬地露出来。血像愣了一会儿神,然后才开始汩汩地往外冒。汪苏的脑袋片刻间成了一个血葫芦。
李兰茹一把捂在伤口上,哑着嗓子直喊:“天哪,天哪!”老于喊着:“快送医院,快送医院。”顺手抽下脖子上的毛巾,把汪苏包起来就往外跑。李兰茹拖着大肚子,不知哪来一股劲,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老于后面。路边行人看两个大人神色惊慌地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孩子,都吓得往一边闪。
到了卫生所,包汪苏的毛巾全部被血浸透,老于的半边衣服上,血水混着汗水,一起往下滴答。所里只有一个医生,上来就往伤口上撒消炎粉。白色的粉末一撒上去,立刻被血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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