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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无法辩解,甚尴尬,只能说:“高公,你还是这个样子!”
高拱辞朝之后,就算正式卸了任。因圣旨有曰“不得停留”。因此早有锦衣卫盯着,立时三刻,马上就得出城回乡。
仓促之间,高拱在路边雇了一辆骡车,回家胡乱装了些细软,载着家人踏上归程。
张居正的提议倒不是多虑,高拱立刻就尝到了世态炎凉。因为首相垮台,大祸临头,家中奴婢因恐惧多半逃散,将值钱的东西也差不多尽行卷走。又有锦衣卫的“缇骑”兵卒跟在车后,一路追逼催赶,把车上的行李包裹也抢夺一空。
出了都门二十多里,全家饥渴交加,才在路边一个野店歇下来,吃了一点东西。
时人叹:“大臣去国,未有狼籍至此者。”(《明史窃》)片言论获罪,如叱一奴!
宦海若此,生又何益!
不过,尽管中国哲学奉行“狗眼看人低”原则,终有几个忠直之士不怕天威难测,前往宣武门,与高老泣别。
这一日,正是立秋。
一路秋风,千里黄尘。谁人得识君?
清流诗人嵇元甫那时候尚年轻,与高拱交厚,送别高拱后,痛极,赋诗一首——
单车去国路悠悠,绿树蝉鸣又早秋。燕市伤心供帐薄,凤城回首暮云留。徒闻后骑喧乘传,不见群众疏请留。三载布衣门下客,送君垂泪过卢沟!
我没见过五百年的帝皇功业留在了哪里,但只见五百年的布衣友情永为佐证。
高老,有这一掬别泪在此,人生足矣!
却说高拱一家继续前行,来到了良乡真空寺,当地即有亲朋故旧闻讯赶来接风送饭。高拱心稍安。下得车来,随友人步入寺内,就见一小吏手持文书也匆匆跟进。高拱不由一惊:难道皇上又要加罪了?
一问之下,才知这是张居正派来的何文书。何文书把一个驰驿勘合(凭证)交给高拱,说:“这是老爷您的乘车证明。我们张爷早就票拟请旨准许您坐车,证明也早就写好了伺候着,圣旨一下,就给你送来了。”
话说得滴水不漏,在情在理。
高拱仍意气不改,瞟了一眼勘合,冷笑一声:“他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会准?他怎么就知道不会再有‘党护负国’的责备了?他真是想干什么干什么,没有干不成的!”说着,一句河南话就脱口而出,“这不是又做巫婆又做鬼吗?”
吃罢饭,高拱负气,不肯去坐驿车,还想登上骡车。送别的亲友再三相劝,说皇上的恩典不好违背,他这才去坐了官家的车子。
他离开了旋涡的中心,京中仍未平静。
此时正在家养病的另一位顾命大臣高仪,听说政变发生,大惊,但也无法,惟有终日叹息。很快病情加重,呕血三日,于六月二十三日病故。
高仪为人清廉淡泊,家里遭火灾后竟无钱重修,寄居在他人屋舍内。死后,险些因家贫而无法下葬。
时穷节乃见。吏部左侍郎(常务副部长)魏学曾,不忿自己的老司被如此陷害,挺身而出,公然声称:“皇上新继位,为何就驱逐顾命大臣,且诏书出自谁手,不可不明示百官!”他又约诸大臣一起前往张居正家质问。诸大臣不愿去,张居正也以患病避而不见。后来,因这件事魏学曾被降调南京任右都御史,最终,自己辞职了。
还有张四维,当时张在外地公干,闻讯大惊,在返京途中走到北直隶的获鹿,即改道前往邯郸,见到了归家途中的高拱。老同事自是一番欷嘘。后张四维又数次给高拱写信,叮嘱老上级万万谨言慎行。官场险恶,什么事都难料。
他在信中说:“邯郸一别,匆匆若失,今已一月矣。京中人情事态,俨然如隔代,不忍见,不忍言!”他再三告诫高拱,“且闭门谢客,绝口勿言时事,过几月再说,如何?”殷殷之情,流露纸上。
朝中皆狗眼,独有高士鸣。
高拱是个经历过几仆几起的政坛大老,且一贯是有仇必报。朝野间很多人对驱高也甚觉突兀,不平之气弥漫上下。所以像冯保者流,不能不考虑到,万一高老东山再起,自己的脑袋还稳不稳就不一定了。所以这样的局势,对高拱来说,仍是十分险恶。“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门逐狡兔,岂可得乎?”这未必仅仅是好友的担忧。
高拱其人,总体上看还是个磊落之士,忠君忧国,大哉其行!尤其是他对于宦官干政的远虑,有相当惊人的先见之明。这一次的所谓落败,无非是时不利兮,“非战之罪也”。中宫、内廷、以及他的强势同僚,都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