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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儒服,十多年来鲜少穿着的颜色。荀子皱了皱眉,神色间全然没有平日的讥讽,只有淡淡的忧伤。似乎是在冥想,又似乎只是在发愣,想些什么呢?或许没有人知道,甚至于他自己。
眼前的,心中的,所有的就像是一根根丝线,原本毫无关联的,却在人为的牵绊下,被拧成了一团麻花。错乱——中还是找不到源头。
伸手,想要去拿桌上的杯盏。却猛然发现视线中早已是一片灰暗。灯,是什么时候灭了呢?摸索了许久,才突然在桌角摸索到那一抹冰凉。
全然不同于记忆的温暖,抬手,轻抿,入肠的尽是苦涩,毫无温时的美妙滋味。
“原来冷了的酒竟是此等苦涩。”一个人苦笑,就着那沁凉的杯盏,一点点饮下了那些回忆。
似乎抬眼闭眼间,已是物是人非。似乎,似乎更漏声声中,就已流尽年光。来不及,即使只是伸手去挽留那飞逝的时光,那温柔的声音。
当多年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积压已久了的幸福与甜蜜的感觉早已在记忆的发酵下,发了涩。我们无法抵抗,即使知道如今,即使所有的神识皆在。也只能任它摆布。带来或是带去。
“咚咚——”伴着那永恒不变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视线也渐渐幽远,远到看不到眼前,入目的只有满目的白。
那人的白衫也是如斯,永远一尘不染。还有那剑阁前的竹,也是——时间似乎在此刻又是仁慈的。因为尽管世事变迁,人世几回变幻,却总有些永不褪色的东西,时时在你耳边提醒着过往的时光。
无法忘却,也忘却不了。
“师尊。”白衣少年轻轻行到了一老者的身边,作了一揖,打了声招呼,便静立在一旁,等候吩咐。春风轻扬,少年的白衫被风吹起,显露出之下纤细的身形。少年只是略微皱了下秀气的眉毛,小心地拢了拢衣衫,依旧恭敬地站立在一旁。
“漓儿。”那端坐在桌边的老者看了少年一眼,遂唤了一声。少年立刻走到老者面前,道:“不知师尊有何吩咐。”
那老者也不知为何,竟是面有难色,这是多年来自己都不曾在师尊脸上看到的神色。师尊应是永远淡然,平静的啊……
少年不禁有些担忧,眉毛又皱了皱。
老者看到少年如此,又恢复了原本肃穆的神色,而后在看向少年时又柔了几分,笑了笑道:“漓儿,儒家的确是注重礼数,但是也并非到了如此约束身心的地步。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我亦是师徒,亦是父子如无外人,又何必如此拘礼?坐吧。”
少年的神色在听到那一声“父子”只是便多了几分欣喜。看了看那自小抚养自己长大的师尊,少年笑了——如同那沾衣欲的杏花雨,淡淡的,却又带着些惑人的味道。
少年如斯,老者看着那仍有几分志气明确意识丰神俊秀的少年,确实皱了皱眉。
——不知前路又有几多风雨等着他呢?
不过这皱眉终是只有一瞬,转瞬老者便已是一开始那般肃穆的神色。少年见此,也坐得端正了,待着师尊开口。
“今日我新收了一个弟子,”老者的声音说不上苍凉确是带着几分对岁月的慨叹的,“他性子有些顽劣,却是资质绝佳,所以为师希望漓儿你能够体谅这个师弟。为师门下至此也算有两个弟子了,你们今后和睦便是我晚年最大的希望了。”
白衣少年闻言,起身回道:“师尊身体强健,何言晚年?况,小师弟既是比我小,我自当好好照拂于他,师尊放心。”
“那边好。”老者闻言毫无意外,只是捋了捋胡须道,“他此时便在后院,你去寻他吧。”
“是,师尊。”白衣少年只是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徐徐踱步,到了后院门口。心下才真正明了,自己该去见小师弟了,也是该挑起师兄这个担子的时候了。
时光如流,小圣贤庄中的柳却是从未变过。只不过是年年春天抽枝发芽,年年冬日隐进雪中,只余一片洁白,引人怀念罢了。也不知这柳到底送走了多少满怀出世之心的人,也不知,这柳到底宽慰了多少静待归客的思人呢?
羁旅和等待在某些方面来说,本就是相同的罢。每一个人都在等待或羁旅中不知不觉便度过了一生。他们都饱尝了寂寞,在饮尽了世间斟给他们的这一樽苦酒之后便匆匆去了。也说不上解脱,可能只是经历地够了吧,便又去寻下一次轮回,便要离去了。
归去来兮——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在那绿柳下守候依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