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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月满庭,有一娉婷女子立于月下,不施粉黛,宛若出水芙蓉,齿如编贝笑如桃花。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事实是,阿冉那被碧水洗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乌黑的发丝一缕一缕滴着水珠,巴掌大的脸上挂着薄怒,苍白的嘴唇微抿,陌生的气息在眉眼间凝聚,颇有发怒征兆。
但我满心只想着,阿冉的皮肤真好,眼角一点细纹也无,哪里像二十八的老姑娘,说她刚出阁都有人相信吧。
“重水。”阿冉极温柔地唤我。
“嗯?”我堪堪回神。
阿冉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她猛然俯身,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疯狂摇晃,压住声音嗷嗷:“这里是皇宫啊是皇宫!你吼那么响就怕别人不知道冷宫里藏着男人是不是啊是不是!纪姐姐早晚会被你害死的小孽障啊小孽障!”
我被摇晕了,恍惚间听错了重点,颤悠悠反驳:“我,我还未及弱冠,正是翩翩美,美少年,不算男人。”
阿冉一愣,一瞪:“你存心气我!”于是愤然甩开我,转身跳河。
看着阿冉的身影潜入水中,我心底无故升起一阵惊惶,我有直觉,如果此时不上前死死抓住她,未来将会有某些东西横亘在我们之间,化作百壑深渊,生生世世,永远跨不过去。
那道鸿沟,或许是白日里遇见的说书先生,或许是别的什么牵绊。
当阿冉整个沉入水下,我心里忽然缺失了一角,很想跟着她跳进河里,无畏水之冰冷,亦无畏日后之清寒,只想握住她的手,随她一同离开这座虚浮的死城。
“重水?”
熟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瘦峋的手拉住我,带着一丝微弱的恳求,却让我寸步难行。我回头,愕然见到娘的泪颜,是从未见过的脆弱与彷徨。
突然就失去了挣脱的气力。
我若是雏燕,双翅已然折断在娘的怀抱中,她的泪轻易化去了我乘风遨游的奢梦。整个人彻底委顿下来,由她揉按着我的后脑。
“娘,你怎么哭了?”
“重水,外头张公公来接你了,你跟着公公走……看见穿黄袍的人,那便是你父亲。”
清风生夜凉,冷月波心荡,我被娘搂在怀中,依然冷得牙齿打颤。凝视河面,不知阿冉是否已经游出宫外,不知水下是否比岸上还要冰凉。
天教心愿与身违,终躲不过命运仓皇捉弄。
【伍父子】
疏星冻霜空,簌簌无风花自堕,抬我的轿子一路晃晃悠悠,甚是急迫。半炷香后,小轿停在一处宫门前,伴在轿旁的张公公请我下来。
我身着出发之前娘替我换上的小红袍,利落地跳下轿去。直奔堂前,那一抹刺目的明黄便闯入眼帘,我知道那意味着权力的巅峰,也知道那人便是我的父亲,可惜心下并无欣喜,只有无边的麻木。
行至堂中,我双膝跪地,伏首下拜,“儿臣叩见父皇。”
那抹明黄疾步移至我面前,一把将我抱起,我第一次落在如此强有力的臂弯里,半晌恍惚。
抱着我的男人两鬓已生鹤发,面容不再年轻,可是他却当着我的面落下泪来。他仔细端详我,大手微颤着抚过我的眉毛和耳朵,如若寻回一件遗失多年的珍宝。
良久,他喃喃:“这孩子长得真像我,确是我的儿子!”
立在一旁的张公公也是老泪纵横,他扑通一声跪倒,一面高呼着“老奴恭喜万岁爷!”一面以头抢地。
有张公公领头,大堂内外太监宫女齐齐跪下,哗啦啦伏倒一片,恭贺之语来涌如潮,一波漫过一波,一浪高过一浪,似惊涛拍岸,潮声直达云霄。
面对一众宫人的跪拜,我坐在父皇怀里无聊地把玩着龙须,心已越过高高的宫墙飞到市井中……阿冉现在到了哪儿?在做什么?是偷路人的饰物玩,还是去青楼调戏小姑娘了?哪儿都好,就是别再去那间酒楼了,说书说得太差劲,还不如去听潇湘院的凤鸾姑娘唱歌呢!所谓好妓好歌喉,不醉难休。
不妙,不妙,才刚分别,我怎么就开始想她了。
见不着阿冉的日子里,我和娘的生活堪称倾覆从前。父皇命内阁起草诏书颁行天下,为我正名,并封我娘纪氏为淑妃,移居西内。重水这名字是用不得了,父皇命礼部会议替我定名叫佑樘。
于是,继认回父亲之后,我又有了正经的名字,朱佑樘。
但我还是喜欢重水多一些,它是阿冉为我取的,听了十年,早已在我心中扎根,轻易拔除不去。即便身份地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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