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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麻烦的是,父亲发病的时候,他还很喜欢到店铺去赊账。店老板看他是个精神病患者,怕闹出什么事来,又不敢不赊给他。赊出东西后,他不是往家里拿,而是沿路散发给村里的人,甚至路过的陌生人也有一份。第二天,店主就上我们家,向妈妈索要所欠的账款。父亲患病,家里已经非常穷困了,过去有五亩地,吃饭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家里劳力少了,妈妈一个人拖着一家人,收成明显比以前差多了,吃饭也成了问题。我们经常吃的是杂粮,如玉米、高粱之类,偶尔有一点白面,也给妹妹补充营养了。家里根本谈不上吃菜,经常是用盐水调生萝卜当菜吃。店主经常上门讨债,家里哪能还得上。每来一次,妈妈就得给别人低三下四地说好话,求情。店主没能讨到钱,就纠缠不休,骂骂咧咧,妈妈只能赔着笑脸。
对于为家庭作出重大牺牲的妈妈来说,一个家庭的重担全部压在了目不识丁的她身上,这本身就已经让她无法承受,还经常遭受父亲无缘无故的毒打,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看到病中的父亲毒打妈妈,我和弟弟尽管非常心疼,但是也不敢吭声。人的忍受是有限度的,我担心,如果妈妈受不了这种痛苦怎么办?
对于这个不幸的家庭来说,我的担心并不多余。终于有一天,这种担心变成了现实。
1995年的8月20日,是我至今无法忘记的日子,那天,父亲又犯病了,在家里心神不宁、烦躁不安。
这天一大早,妈妈就不停地在厨房里蒸馒头,馒头不知蒸了多少锅,直到足可以让一家人吃一个星期的,她才停了下来。看到妈妈忙碌的样子,我心里犯嘀咕:妈妈今天怎么了?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又不好说出来。
一会儿,妈妈吩咐我到乡里的医院去拿药。那天医院看病的人特别多,等我拿到药时,都接近吃中午饭的时候了。回到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家,妹妹被放在邻居家,我却没有见到妈妈。
我问父亲:“我妈上哪儿啦?”他闷着头,半天不作声。
我就把妹妹从邻居家接回来,抱着她在门口等。等啊等,等啊等,等了足足一个下午,都不见妈妈回来。妹妹这时也特别懂事,温顺地倚在我的怀里,饿的时候,就拿个馒头吃。还不时地喂我吃。说实在的,给父亲拿药跑了整整一上午,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却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傍晚,妈妈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妈妈失踪了。
家庭的重担、父亲的拳头和妈妈的责任都让这个善良的妈妈不堪重负,她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不幸家庭的现实,也不忍心再留在这个令她伤心欲绝的家。无奈,她选择了逃离。
我只好带着弟弟,像过去寻找父亲那样满村子去找妈妈。
“妈,你去了哪里?回来吧……”我和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秋天的暮色中飘荡了很久。我们不想这样失去妈妈,失去这个家里赖以维系的支柱,我哭喊着和弟弟在周边村落中寻找妈妈,直到夜深人静,我和弟弟却没有找到娘。
离家出走的母亲(2)
寻找妈妈的我们还没走进家门,就听到了“小不点”的哭声,看着嗷嗷待哺的妹妹,我和弟弟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娘走了,父亲又是个病人,还有这个不到一岁的妹妹,在那一瞬间,我想到了要面临的生活的艰辛。看着嗷嗷待哺的“小不点”,我的心疼痛地抽搐着:“娘啊,你怎能撇下我们不管了呢!”生活就是这样无情,我的哭声消失在夜色低垂的黑暗里,不知道离家出走的娘能否听到。
村子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几天前,刚刚下过雨,路更加烂,到处是泥巴,走起来一步一滑的。秋风卷起阵阵寒气。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村子里,打听着妈妈的下落。不知找了多久,还是没找到。
于是我们又去了姨妈家,没有。我们再去了几里外盖庙乡的姥姥家。
到姥姥家时,已经是半夜了。姥姥是个慈祥的老人,见我和弟弟老远跑来找妈妈,心疼得不得了,硬是留我们住下。不过我们没见到妈妈,她没有回娘家。
第二天回来后,我们又托了一些口信给乡邻寻找妈妈,也杳无音信。
这时,父亲的病略有好转,我把妈妈出走的事告诉了他。他没有多说,只是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反正对不起她”,口气特别平静,平静得令我感到很害怕。
妈妈走了,父亲神志不清,弟弟、妹妹还小,亲戚又帮不上,这一切都使我感到特别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