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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着,用一块尖利的石片将我投掷。石片正中我腿,铿然有声,十分刺激,这就
是痛吗?一种热辣辣的感觉,血流如注,啊噢~~啊噢~~痛死我了,我是个可
怜的驴孤儿。我看到腿上的血,不由得浑身哆嗦。我的腿瘸了,一瘸一拐地逃离
院子东侧的杏树,逃到院子西侧。我家的门前,迎着朝阳,靠着南墙,有一个用
木棍和苇席搭起来的棚子。那是我的窝,为我挡风遮雨,是我受到惊吓后就躲藏
进去的地方。但这时我进不去窝棚,我的主人,正在里边,清理我夜里排泄的粪
便。他看到了我腿上流着血一瘸一拐跑过来的情景。我猜想他也看到了洪泰岳飞
石击中我腿的情形。石片在空中飞行,锋利的边缘切割着无色的空气,如同划破
上等的绸缎,发出令驴心悸的声音。我看到主人站在棚口,庞大的身体像一座铁
塔,阳光如同瀑布,在他身上流淌,蓝色的半边脸,另半边脸是红色,红与蓝以
鼻为界,好像敌占区与解放区。今天这比喻已经十分陈旧,但那时却十分新鲜。
我的主人痛苦地喊叫着:“我的驴子啊——!”我的主人恼怒地吼叫着:“老洪,
你凭什么打伤我的驴?!”我的主人越过我的身体,用豹子般的敏捷动作,拦住
了洪泰岳。
洪泰岳是西门屯的最高领导人,由于他过去的光荣历史,在一般干部将武器
上缴的时候,他还随身佩戴着一支匣子枪。那赭红的牛皮枪套,牛皮哄哄地挂在
他的屁股上,反射着阳光,散发着革命的气味,警告着所有的坏人:不要轻举妄
动,不要贼心不死,不要试图反抗!他戴着一顶瓦灰色的长檐军帽,上身穿一件
白布对襟小褂,腰里扎着一条四指宽的牛皮腰带,外边披着一件灰布夹袄,下穿
肥大的灰裤,脚蹬千层底青华达呢面布鞋,没有扎绑腿,使他有几分像一个战时
的武工队员。而战争年代,我不是驴而是西门闹的年代,我是西门屯首富的年代,
我开明绅士西门闹的年代,我一妻两妾、良田二百亩、骡马成群的年代,你洪泰
岳,洪泰岳你,是个什么东西!你那时是标准的下三滥,社会的渣滓,敲着牛胯
骨讨饭的乞丐。你那件讨饭的道具,是公牛的胯骨制成,颜色微黄,打磨得异常
光滑,边缘上串着九个铜环,轻轻一抖,便发出哗哗啷啷的声响。你攥着牛胯骨
的把柄,在我们西门屯逢五排十的集市上,粉墨了脸,赤裸着背,脖子上悬挂着
一个布兜,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赤足,光头,瞪着乌溜溜精光四射的大眼,站在
迎宾楼饭庄前边那一片用白石铺了地面的空场上,卖唱,炫技。能把一柄牛胯骨
打出那么多套花样的全世界没有第二人。哗啷啷,哗啷啷,哗哗啷啷,哗啷,哗
哗,啷啷,哗啷哗啷哗哗啷……牛胯骨在你手里上下翻飞,一片白光闪烁,成为
整个集市的焦点。引人注目,闲人围拢,很快形成一个场子,打牛胯骨的叫化子
洪泰岳顿喉高唱,虽是公鸭嗓,但抑扬顿挫,有板有眼,韵味十足:太阳一出照
西墙,东墙西边有阴凉。
锅灶里烧火炕头上热,仰着睡觉烫脊梁。
稀粥烫嘴吹吹喝,行善总比为恶强。
俺说这话您若不信,回家去问你的娘……
就是这样一个宝货,身份一公开,竟然是高密东北乡资格最老的地下党员,
他曾经为八路军送过情报,铁杆汉奸吴三桂也死在他的手上。就是他在我坦白交
出财宝后,一抹脸,目光如刺,面色似铁,庄严宣布:“西门闹,第一次土改时,
你的小恩小惠、假仁假义蒙蔽了群众,使你得以蒙混过关,这次,你是煮熟的螃
蟹难横行了,你是瓮中之鳖难逃脱了,你搜刮民财,剥削有方,抢男霸女,鱼肉
乡里,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搬掉你这块挡道的黑石头,不砍倒你这
棵大树,高密东北乡的土改就无法继续,西门屯穷苦的老少爷们儿就不可能彻底
翻身。现经区政府批准并报县政府备案,着即将恶霸地主西门闹押赴村外小石桥
正法!”轰隆一声巨响,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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