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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固保持着原有的规模和架势。一个地区,和一片林子一样,是随着日子一起渐渐由幼苗长大起来的,枯死了几棵树,或伐倒了几棵树,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把以往积累下来的所有日子都连根拔去。北京人,即使穷到了快揭不开锅的时候,只能吃窝窝头就咸菜了,也得把窝头底下的眼儿用手指头捅圆,也得把咸菜切得跟头发丝似的细,最后还得往上面撒点儿芝麻粒儿和香油滴儿。即使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候,也有那么一批吃凉不管酸的主儿,照样秉承着上一代的浪荡遗风,逛窑子不误。
而那些北上的南方人,慕名到八大胡同一逛的,更大有人在。闻名而来的名人也有不少,民国时期,号称新感觉派小说的领军人物刘呐鸥在他的日记中,便曾记载他从上海来到北京八大胡同时的情景,见到的是一个如同木偶一样尚未破身的雏妓:“十七岁的女子,怎一点色欲和粉眼都没有,只是同孩子们玩,真可怜。”
八大胡同,比八达岭长城还要出名,成为了北京城的一个不可不逛的景点。因此,那时候,在前门火车站或者各大旅店门口,常常会看到有这样的南方客人走出来,冲着三轮车夫招招手,三轮车夫把车拉过来,请他们坐上后问:“这位先生,您是准备到哪儿去呀?”不少人会把手一挥说道:“八大胡同!”
于是,大门上挂着乳白色汽灯,灯上写着红漆店名,门框上挂着黄铜牌子的清吟小班;窗户上挂着“茶室”字样的二等妓院和等而下的下处,照样时常有人从门下钻进钻出,照样彻夜灯火闪烁,照样笙歌不断,笑声不断,麻将声不断。什么树长什么虫,什么人找什么地儿,都是在理的。这些嫖客们凭着嗅觉,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八大胡同。
民国时《京华春梦录》书中提到八大胡同时这样写道:“斯时南妓根蒂未固,僻处李铁拐斜街、胭脂胡同等曲径小巷,地势鲜宜。韩家潭、百顺胡同以东,似均为北妓根据地,鸿沟截然凛不可犯。然潜势既伏,来者益众。南之寓公,千里逢故,趋者麇集。而北人亦喜其苗条旖旎,与土妓之质朴浓丽,趣旨迥殊。百顺胡同、陕西巷亦南占优势。仅王广福斜街短巷数扉,犹树北帜,若石头胡同本妓渊薮,比亦卧榻之旁,客人酣睡,喧宾夺主亦可异矣。”
你看,在这里,他们还在细分八大胡同里南妓和北妓之地理分布呢,而那些妓女,不分南北,照样讲究趣旨,浓妆艳抹,一副商女不知亡国恨的劲头。因此,八大胡同真的是一面镜子,到什么时候,都能够照出世态人心来。旧中国,有这样一个八大胡同,像是一支温度计,能够量出那个时代的体温来。
黄花苑:八大胡同衰败的象征(2)
在民国时期的竹枝词里,更常常看到比这还不要脸的面孔来——
茶楼酒肆近娼寮,都在繁华巷几条。
车马如云人似酒,果真夜夜是元宵。
八大胡同客尚醒,醉生梦死任人评。
谁家狎客常居此,公子王孙数不清。
龙旗落下五色飘,日本来了乐未消。
官衙公馆常不在,若寻需过前门桥。
那时前门楼子以南,也就是现在的五牌楼以北,有一条护城河,河上有一座玉带桥,第三首诗中说的“前门桥”,就是这座桥,过了桥,离八大胡同就不远了。第一首诗中说的“巷几条”,指的是紧靠大栅栏的廊房那几条胡同,和它们一步之遥就是八大胡同,所以说它“近娼寮”。看这几首诗,就可以看出那些人的心态,八大胡同是这些人暂时忘记时代回避现实的销魂之处,成为了麻痹心灵和消愁发泄之处。
难怪据说那时有一位叫李六庚的老先生(我猜想他的名字是演绎出来的,因“六庚”和“六更”音近),他每天一清早到八大胡同里,沿着那些条胡同,专门打六更锣,有意吵醒那里还在昏睡的人们。他一边敲着锣一边大声地喊:“你们这帮青年还不醒醒吗?还在这儿寻欢作乐?国家都快要完蛋了呀……”据说,这个人后来精神失常,孤愤地死去了。现在走在八大胡同里的时候,偶尔我会想起他,总觉得他就像八大胡同里的焦大,骂着这帮不争气的年轻人,也骂着八大胡同。八大胡同如同一出大戏,他似乎是必定要出现的一个角色,虽然和八大胡同里那些身为主角的青楼艳色不同,他只是一闪而过,只有几句台词,但却必定要出场,而且一定要在这出戏的最后一幕出场。他的出场,是一种象征,八大胡同这出从清朝开始兴盛并绵延的大戏,快要落幕了。他不是拉幕人,但他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提醒着正麻木得打盹甚至昏昏欲睡的人们。
那个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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