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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家里还是再三嘱咐,要夹起尾巴做人,低调行事,要让人知道我家有大地主还有海外关系,可就完了。
黑子浑不在乎,对于革命事业,抱有莫大热情。
他确实无所谓,不但根正苗红,且还是红得发紫的那种。
老爹是老资格的革命干部,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南征北讨,赫赫战功,满身的弹痕伤疤,祖上倒数十代都是贫农,受尽地主剥削压迫,大字不识一筐,从来就没穿过一条不露腚的裤子。这种出身背景,足以让他骄傲。
很快他成了几个学校的红小兵大队长,满世界号召“革命从小抓起,广大的红小兵要积极地投身到伟大的文化大革命洪流中去。”。带领着一帮小兔崽子们浩浩荡荡地参加了几次大串联,到广场接受毛主席检阅,还混了个西城革命纠察队红卫兵小将的称号,没事儿就在天安门城楼爬上爬下,跟各造反派头头脑脑也是打得火热。
且别看黑子年纪小,非常年月催人老。跟人一见面儿,三五几句,抬出背景来,谁都不敢小觑。也真亏这小子有政治天赋,天生就是块搞政治的料儿。古有甘罗十二为相,我看他也不差,红宝书倒背如流,讲起话来那是一套一套,丝毫不比台上的领导逊色。
光是串联等候接见,还嫌不过瘾,为了更好的出门闹革命,黑子痛下决心,努力提高自己的政治素养,把他老爹办公室里的马列毛全部搬回家,没事儿就死记硬背,搞得是开口资本论,闭口反杜林,天天学习最新指示。其实他那个年纪,那点子文化,也看不懂,听不明白,就图嘴上痛快,能跟人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同为毛主席的红卫兵,不让人家小看了去。按他的话说:“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文选不能不背。”
局势越发混乱,斗争无限上纲,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无穷无尽地学习检讨,自我批判已经不能满足形势需要。斗争方式也从文斗变成了拳打脚踢的武斗。学校完全瘫痪,厕所开发成了牛棚,上至校长,主任,下至老师,校工稍有不慎,便扣上反党,反社会主义,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反正帽子和主义一样多,不愁没有合适的给你戴),合着“不可改造的子女”统统关进去,交待问题,检举揭发,说不出来就有“喷气式”伺候,不过说出来更惨,总之苦不堪言。
学校既然没人教书,我也懒得去了,对于政治我没多大兴趣,总觉得这样搞似乎不大对,打人,打死人不管怎么说都是罪过,当然这些话只能憋在心里,嘴上是万万不能说的。
黑子开始还觉得新鲜带劲儿,满世界乱跑,贴大字报,拉队伍,抄家,搞武斗,四处溜达闹革命,久了也觉得没意思。
按他的话说,今天是东风压倒西风,明天又是西风压倒东风,没有谁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到了底,也没闹明白了自己究竟什么派,干脆撤退,拉我一块儿全国串联,说是换换革命方式,考察各地斗争情况,宣传“破四旧”,帮助地方群众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顺便饱览祖国大好河山。
听完他的伟大理想,我说:“拉倒吧,你丫根本就是立场不坚定,甭跟我提革命,满嘴胡浸,你能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命先革了就好。”
黑子乍一听,脸色霎时红了。这厮见天满街晃荡打油飞,晒的跟李逵一般模样,也不大扎眼,我楞装做没看见。
他瞅瞅四下没人,悄声说道:“嘿,你别尽挤兑我,你还甭说,就这一年功夫,我可真见识不少。这政治啥玩意儿?”
“啥玩意儿?”
“搞不懂,就一个字,玄,哎,玄之又玄,说不清,道不明,知道不?”
听他这样说,虽是老气横秋,但也立刻觉得对面这小子形象高大起来。革命工作讲究实践中求真理,游泳中学游泳,经过一番历练,这家伙小小年纪也有了自己的“真知灼见”,若再过个几十年,保不齐中国就能出个伟大的政治家。
此时中央下文停止进京串联,毛主席号召“就地闹革命”,北京各接待处和联络站都已经取消,大规模的串联基本宣告结束,只有零星从北京出去的红卫兵。火车也不像以前非常拥挤,赶不上趟,用不着步行串联那么辛苦。
大半年的时间,我俩上蹿下跳,跑遍了中国各个省,自治区,直辖市。除了飞机没享受过,火车,汽车,鸡公车,十一号都齐了。一路上晃晃悠悠,优哉游哉。仗着自己是北京来的红卫兵小将,左手高举红宝书,右手捏着介绍函,也受到地方上革命群众的热情接待,到处蹭吃蹭喝,没出什么意外,顺顺当当地回到了北京城。现在偶尔回想起来,觉得当时的串联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