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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出门。一小时后,我站在奶奶家四合院的大门前。
灰色砖墙仁立如昨,门牌号码依然如故,我将大木门从中间推开,吱吱作响的声音唤起我遥远的记忆。但当我一走进院子,眼前所见与我的记忆别如天壤。
第一进院子现在拥挤不堪,三户人家瓜分了面对面的两排平房,煤炉、脸盆、尿布……孩子在院里跑来跑去,大人向我投来狐疑的眼光。我是一个擅自闯入的陌生人。
第二进院子原本是一个多姿多彩的花园,现在却满目芜杂。白色的丁香树和迎春花早被连根拔起,奶奶的芍药和姑姑的玫瑰也了无痕迹。取代花草的是些简易棚,用残缺不全的砖瓦和油毛毡拼搭起来,也不知是厨房还是储物间。
有一个五口之家住在奶奶的房间里,“原先住在这儿的老太太,你们把她弄到哪儿去了?”我刚想启问,但看到这些人对我敌视的眼神,硬是将话咽了回去。最好还是别惹这些革命群众,我一踏进这个院子,就回到了一个大资本家孙女的身分,顿时比人矮了半截。也许这就是5年来我不愿涉足这座院子的原因?我一壁想着,一壁垂下眼睛,绕过他们,去敲姑姑的门。
姑姑打开门,一脸惊恐,也许我敲门敲得急了。弄清楚只有我一个人,她这才舒了口气,引我进屋。等我坐下后,才发现在这间屋里根本无法交谈,这个房间原先与奶奶的卧室毗邻,中间的隔断墙是一件工艺品,许多处故意镂空了,比一层纸强不了多少。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教隔壁人家听个真切。
所以我只简单说我回来看奶奶,不知她在哪里。听罢,姑姑站起来对我做了个手势,我跟着她一直走到原先的大餐厅北头,这儿原来还有一间储藏室。一路上姑姑告诉我:因为患上了严重的糖尿病,奶奶这5年来一直卧床不起。我们到了门口,姑姑帮我开了门,我走进屋,她将门轻轻带上,离开了。
起先,我所看到的只是一点摇曳的烛光,我这才意识到这间屋又没窗,又没灯。待眼睛稍稍适应了昏暗之后,我看到了奶奶。半躺半坐地倚着些枕头,她看着我,我们对视着,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这么熟悉的、属于她的微笑!
“奶奶!”
“小瑞,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今天来。”
“奶奶,你好吗?”
“好,好,我挺好。”
但是我在这间屋子里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教我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屋子又窄又小,中间放着一个黑炉子,火炉的烟筒应该在春季到来时就挪走的,现在夏季都快过完了,烟筒还留在那儿。看着这只不起作用的炉子,我突然感到一阵透心的寒意,这间屋子即便是8月,也是湿冷湿冷的。屋里空气不流通,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奶奶的床边放着一只夜壶,白天没人来清理,姑姑要上班。靠近奶奶床头的小桌上点着一支蜡烛,还有几只馒头,这就是她的伙食了,把冷馒头在蜡烛的火上烤一烤,吃下去,没有蔬菜,没有汤,连茶水都没有。
原来这5年来,他们把我亲爱的奶奶扔在这样的风洞里!活活地把她埋起来,不见天日,不分寒暑。她因病卧床,一天中绝大部分时间却没有一个人在身边照顾。父亲和叔叔都不能来:一个是老革命,一个是反革命,他们两人谁也不能获准离开。谢天谢地,还有姑姑在,但她是医生,邻居们都虎视眈眈,她只能一天来一两次。而我呢?我可以来,我应该来!我只是忙于干革命,忘了还有个奶奶!这么些年,我居然一直不知她的悲惨处境!
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说:“小瑞,你听我说,我这儿什么都有,你别难为自己。你看,这是《人民日报》,我每天都看报。还有这本地图册,剩下的时间看看地图,特别是这张——湖南——我生长的地方。那个地方山清水秀,春天,湘江和沉江流着桃花,一江水都是红的。夏天,河岸边的竹子青翠欲滴。湘竹又叫斑竹,竹子上的斑点是娥皇和女英的眼泪。
“她们是古代尧帝的女儿,姐妹俩都嫁给了舜。舜死在南方,娥皇和女英泪下不止,投入湘江,遂化为女神。湘竹沾了她们的热泪从此斑斑驳驳。死是永恒的生;生的每一步都在走向死。湘水女神在桃花中翩然起舞,姿容妙曼。看!她们在落叶上飞,悠悠地打着转,待还我自由身了,我便去和她们相会,相会于空朦的湘天楚地……”
“奶奶!你在说些什么呀?”
“我在说湖南。当地的女巫法力无边!有一位女巫看中我,她在我身边做了5年的嫫嫫,晚上等别人睡着后,她教我怎样打开天目,这样我可以看到天上地下,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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