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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上,我听到了他沉重的喘息声,这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最后完全没有了声音。他死了,死于情欲之美,而我却觉得奇怪,不知这些人是怎样把他弄死的。连续好几天我都在想这个问题:一个人死前的喘息声和他头上的针,以及他在那个安静的房间里是如何熬过这么长时间的,他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刑法?
情欲之美杀死了黄云龙之后,又深入批判了衣服、头发、甚至花草、金鱼或鸽子,然后它开始塑造新未来,塑造新人性、塑造新真理和新目标(这似乎又是那“五四”时期一切唯新的重演呢)。美得以加强了而不是削弱了,统一了而不是分散了。美超越了现实,在日以继夜地走进人民的圣殿——公社、机关、学校、工厂,当然也走进了幻觉中的未来,幻觉中的红风和绿地。美对孩子们重施整容术,把他们抓回“复课闹革命”的短暂而必要的现实。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二、我心红透(3)
“老三篇不但干部、战士、工人、农民要学,老师和学生也要学;老三篇最容易学,但真正做到就不容易了,要把老三篇作为座右铭来学。”一首歌曲(《“老三篇”之歌》)响彻教室,唯一当时不懂的是“座右铭”,而“老三篇”是知道的,它是指毛泽东的三篇名著:《为人民服务》(关于争当革命螺丝钉的问题,也是“斗私批修”的问题)、《愚公移山》(关于继续革命、自力更生的问题)、《纪念白求恩》(关于国际共产主义的革命援助问题)。日复一日端坐课堂,我迎着响亮的太阳高唱“老三篇”并用它的语言而不是它的思想犯下了一个“错误”:那是在重庆工人文化宫一面夜晚的墙上,我第一次被毛泽东简洁有力的语言所震惊。那墙上写着一条“毛主席语录”:“一个粮食,一个钢铁,有了这两个东西,一切都好办了。”太简洁了,以至于使我大声纠错式地喊道:“怎么能说一个粮食,一个钢铁,只能说一个人或一个苹果。”我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人从黑暗中飞跑过来企图抓住我,我在惊吓中立即跑掉了。“老三篇”的摇篮曲把一个巨人的语言唱入我的血液,随之而来,仅仅一周我就背下了所有的毛泽东诗词。如梦的“长征”在经历第二次“金沙水拍云崖暖”,一个少年也正用“金”和“暖”代替“粮食”和“钢铁”的语录,他悄然编织起他“悔过自新”的“检讨书”(那个时代的人无论老幼,都写过这类“检讨书”)和最初的文学“长征”之梦,书写毛式古典诗词成了我那时的至爱。
不必停止疯长,青春就是前方。孩子如星、如花,又回到天空和大地,学习被再次推迟、被改头换面、被拥来撞去。抒情磨炼了红心,解放了“道德”,幻想着大腿,又投身风中……那远走高飞的女红卫兵早已消魂地跑过黄昏,带走了一个夏日男孩的原地祝福。紧接着一个狄兰·托马斯式的绿色炸弹开了花,它稀奇古怪地爆炸在一个并非毁灭的大欢乐、大美丽中。
我看见这爆炸的余波,余波中众多诗人的侧影。北岛成长为一个庄严的诗人,一个时代的思考者和批判者,一位毛泽东时代最伟大的抒情诗人。他对他的祖国和人民既严肃又富于赤子之心。新鲜的词汇,高尚的理想,英雄的气概贯穿他整个诗篇,在当时已产生了令人惊讶的效果。他经历了一个红色时代的暴风雨(而这个时代的美和疯狂正在一天天结束),他诗歌中的精神体现了那个时代的精神。当民族命运濒临时代最危险的境遇时,他受伤的心仍在勇敢地歌唱并唱彻了和鼓舞了我们民族日渐转弱的气脉。正如一位北京诗人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那样,“北岛是民族魂的代表”。他代表了一个时代呼唤自由、真理、青春、爱情和生命的声音,这声音像电流迅速穿透我们全身。哪里有罪恶,他就挺身而出;哪里有黑暗,他就放射光芒。我还记得重庆的一位民间老诗人马星临曾对我说过:“北岛的诗是虚无主义的。”仅此,我就知道他并不理解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我们生活的时代(毛泽东时代)是一个顺从教条及主义的时代。我们的国家(也包括西方国家),对于盛行的、占垄断地位的习惯观念和价值的任何一种批判与否定都会被视为虚无主义。“我——不——相——信!”的怀疑激情绝不是虚无主义的,它饱含了具体的对抗与挑战。诗人痛感于一个真正的虚无主义时代的弊病,并执著地相信在个人和人类的共同生活中会出现新的开端、新的转机、新的局面。1985年,我在重庆遇到他,一次闲谈中他对我说,“*”时,他“串连”来过重庆,就住在歌乐山,现在四川外语学院的校园里。多多在崇拜毛泽东的个人意志的同时,也造成他“*”式的璀璨精力和光芒四溢的诗艺翻新;杨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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