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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过了中堂,便听得人声喧哗。那小厮引着郦琛穿过长廊,到了后园,但见足有二十来人,都是十来岁的少年,在那里三五簇拥着饮酒赌牌,掷色投壶,乃至蹴鞠嬉耍,端的是热闹非凡,一时间也看不见郦珏在哪里。
郦琛正要问着那小厮,忽然人群里走来一个少年,笑嘻嘻地道:“这位哥哥是刚来的……” 一眼看见郦琛,便愣住了。
郦琛定睛一瞧,才认出这个少年便是郦珏。将近一年未见,郦珏长高了许多,眉目间脱去了孩子气,神情举止更是与前大不相同。
郦珏咽了口唾沫,道:“琛哥哥,是你?”郦琛道:“是我。你娘在哪里?琨儿呢?”郦珏道:“琨儿串门去了。娘早死啦。”郦琛吃了一惊,道:“甚么?”
郦珏道:“娘到了这里就生病,上年底便过世了。你到哪里去了?我们还道你已经死在了外头。”这后一句话语气说不出地别扭,似乎更像在说:“你怎地还没死?”郦琛犹豫一下,道:“我那晚逃了出去,后来便和朋友在一起。”
郦珏道:“你怎知道咱们在这里?” 他仿佛回过神来,一边说话,一边拿眼上上下下地打量郦琛。郦琛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愿细述以往,便道:“我回过滁州,听丁得一说你们在这里,便过来看看你们可好?”
郦珏慢慢将两臂交叉起来,抱在胸前,道:“那你瞧见了,我们很好。”郦琛觉出他的语气含着莫名的挑衅和敌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这都是些甚么人?你在做什么?”
郦珏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在我家里喝酒作乐,咱们天天都是如此,怎么,你看不惯?”郦琛气往上冲,道:“天天如此,你难道不练功,不习字?文叔叔呢?他怎地也不管你?”
郦珏斜过眼睛来看着他,道:“他哪里敢管我?” 轻慢地笑了笑,道:“琛哥哥,我记得你在家的时候,似乎也不练功,不习字的。——再说,我干么要练功习字?爹的文采武功算得高明了罢,到头来又有甚么用?”
郦琛见他提及亡父时全无悲戚之情,仍是一副嬉皮涎脸的样子,一时怒气填膺,提起手来,“啪”地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他练了数月武功,手劲比前大了许多。郦珏手捂着热辣辣的面颊,一时羞怒交迸,叫道:“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郦琛道:“我是你大哥!”郦珏道:“你算甚么哥哥!你自顾逃了出去,就不管我们。我们从老宅走到这里,饿得快死了,那时候你又在哪里?”郦琛一愣,道:“我没要不管你们,我……那时是自顾不暇。”
郦珏冷笑了一声,道:“自顾不暇?你跟荣筝睡觉,好快活么?”
这一句话问出来,郦琛但觉头里“嗡”地一声,脑中便是一片空白。半晌,才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这话你是哪里听来的?”
郦珏见他斗然间脸色惨白,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芒,虽不怕他,却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道:“荣筝开始说你死了,咱们还为你哭了好几场。后来有一天他喝醉了酒跑到这里来,当着许多人,甚么都说了出来。你跟他睡了,他才肯放你逃走,是也不是?你……害得我们大家都没脸见人,娘就是给你活活气死的!”
郦琛如堕冰窖,全身格格地抖个不住,忽地转身向外便走。甫出两步,便和一人撞了个满怀。却是方才那个小厮送茶过来,被他撞翻,茶杯茶盘撒了一地。郦琛也顾不得,发足一径直奔出去,心慌意乱之下,一脚踹在那小厮腿上,只痛得他哇哇大叫。郦珏在他身后叫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不害臊,又干么拿我家的小厮出气?”
郦琛出了大门,也不辨道路,一气狂奔。有人在他身后叫了甚么,也全没听进去。他心中已经存不下别的念头,只知道要远远地跑开,离开这里,将那些刀刀见血的言语远远撇在后面。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郦琛恍恍惚惚,见到路边有棵大树,便走上前去,下意识地伸手抠那树的树皮。心中思绪如潮,压得他几乎气也转不过来。过得一刻,才觉得手指疼痛,抬手一看,见指甲崩裂处已流出血来。
他这时已经没力气思索,更分不出心中感到的是羞辱,委屈,愤怒……抑或是伤心,只觉得眼前这个世界说不出的可恶可厌,只想远远地走开,躲到一个不为人知的所在,再也不要见到任何人。
正自出神之际,忽听得马蹄声响,抬眼一望,见前方大路上两人并辔而行,正向这边驰来。郦琛此时对世间一切人都起了厌憎之心,当下转过头去,便欲往道旁草丛中行去。然而一转眼间,见到那两骑上的人似乎都有些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