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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不尽,常是父传子业、开业授徒,学得一技之长的徒子徒孙又在同条街上开设铁铺,就如此一间接连一间绵延下去。湘阴城南铁铺的名气大响,不仅当地百姓爱用,连邻近县城与南北方皆有商人过来批购。
刀家在城南设有自家的打铁场子和铺头,今早,慕娉婷便要府里管事备车,亲自来见识一番,藉以了解夫家所经营的买卖。
她原先没要这么做的,嫁了人,初来乍到,依她沉静的性子总觉凡事低调些好,内敛温顺,守拙而不争强。但新婚隔日去到前厅向公公婆婆敬茶时,当场,婆婆便把府内库房、账房、地窖等等的锁匙交由她,沉甸甸的一大串,她得捧在掌心里才不至于摔落,而公公则温言对她道,要她若得空,便到场子和铺头走动,那儿的老管事会帮着她。
于是,她来了,与锦绣丫头在周管事的陪同下,花了一整个上午扎实地逛过刀家铁铺和场子。
今晨飘雪,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草木霜冷,天寒风冻,百姓人家的屋瓦上皆覆着薄薄一层皎白,想她是在刀家打铁场里的二十三座风箱和长年不熄的熔炉边待久了,那热气烘暖她身子,她软裘早已解下,仅着一袭淡粉色的冬衫,长发中分绾起,梳着出嫁女子应有的款式。
为不碍着人家做事,她退到场子边角,眸光仍注视着每座炉火的动静。
她一边瞅着老师傅和年轻徒弟们挥汗如雨地敲敲打打,一边问着周管事。“我瞧过一轮,咱们场子里接的多是刀、剑等等兵器的打造,农用与家用的器具倒是少了,是兵器类的利润较好吗?”
周管事呵呵笑,抓了抓灰白山丰胡。“倒不是这么回事,咱们长期与当地县衙合作,透过官府取得生铁,就专办刀、剑的打造,却非以营利为目的,而是供给湘阴的民团和各地衙门使用,除此之外,也常送圣邻近几个地方,盈余是有,但不多就是。”
闻言,一旁的锦绣丫头忽地瞪大眼睛,话想也未想便冲口而出。“好大一座场子,挣没几个子儿,那做啥儿打铁打得这么使劲儿啊?”
周管事没答话,仍搓着胡子笑呵呵,瞥了神态宁静的新主母一眼,似乎也知这疑问无需他多此一举地作答。
慕娉婷心中明白的。
刀家与宫府间的合作并不单纯。或者,在铁铺这儿获利不丰,但“若欲取之、必先予之”,放长线钓大鱼,许多时候若官家可以给些方便、多有通融,办起事来效率就更彰了。
“刀家五虎门”不仅是个大家族,亦是江湖门派,多在武林黑白两道游走,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想来大是、大非能坚持住,台面下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也就无须讲究过头。
原来阿爹同她说过的“为商之道”,拿到哪儿皆可行。彼此得利,便共扶共享。
菱唇微乎其微一动,羽睫略扬,她柔声道:“周管事,我想看看近两年的账册,方便吗?”
“有啥儿不方便?咱这就领着少夫人过去账房那儿。待少夫人瞧过那几本账册,弄懂里头的玩意儿,场子这儿能交给个‘明白人’打理,也该轮到咱享福啦!”
那小撮山羊胡都给抓翘了,老人眉眼从方才就笑弯着没拉直过,欢喜些啥劲儿,只他心里头清楚。
“什么‘明白人’不‘明白人”?周管事,您说这话真逗,不就看个账本吗?我家小姐可拿手了,她还得明白啥儿事啊?“锦绣跟在主子和老管事的身后,喳呼着。
老人还是呵呵笑,慕娉婷也未解释,只诚心真意地道:“周管事经验老道,见过的世面也多了,我公婆叮咛过我,得多跟着您学,您可别撒手不管,您要不管,娉婷要慌了手脚的。”
“哈哈哈,”老管事笑声洪亮。“咱就说,大爷娶您过门,那是捡到宝喽!”
慕娉婷秀脸一赭,提到那男人,她浑身不自在。
没接话,不愿旁人瞧见她脸红的模样,她轻垂颈项,随在周管事身边。
账房设在打铁场子后头的一小排屋房里,穿过两扇门可通到另一边仓房。仓中屯放着大量的生铁、铜片等物,皆是从矿地直入,而一些完成的货件也分门别类地堆放着,等待运出。
被领进账房,一面细竹编就的朴素屏风后摆着好大的长桌,她与在座的三位帐房先生颔首打了招呼,跟着在长桌边坐下。周管事突地请那三位账房先生暂且歇息抽袋水烟去,待三人离开后,他掏出钥匙开锁,从顶端的木柜里搬出六大本厚厚的蓝皮册子,搁在她面前。
“这些请少夫人先过目,要不懂,随时问咱。”老眼似闪过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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