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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无数双手枯枝似的缠满他的身子,岚感觉身子潮湿粘糊,也不知是太监手里的汗还是嘴里的唾沫。
他挣扎,呼喊,可使不上力。身子不由自己,在极端的屈辱里快意地痉挛。蓦地,有那么一瞬,意识被潮水淹没,体内似有一条河汩汩地往外涌去,滋养了太监们手心粗糙的裂痕。他却似一摊干涸的烂泥,荒废在夜里,寸草难生。
「极品,极品啊!清澈香醇,堪比天上仙露……」
太监们享完手上琼浆,才不紧不慢地办起正事。
岚瘫软的身子被扶起,净身的太监是个老行家,捏着根部快速一刀,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利落漂亮。他喊不出声,可浑身的每一寸血肉都在生不如死地痉挛,发出尖锐的嘶鸣。
喉咙被堵上一个冰凉的鸡蛋,呼不上的气儿一直往下沉,将腹部鼓胀成一座小山。
又那么一刀子下去,肢首分离,他痛得死过去。
耳边蓦然又想起小乞丐的诅咒,「死太监,臭军阀!就是你们害死我爹娘的!就是你们!是老天惩罚你,让你变太监,娶不到老婆,生不了孩子,活该!」
梦里总想,若是死了倒也解脱了,可上苍弄人,即不叫人痛快地死,也不许人快意地活,总想着法子将人拆了,折了,分了,留一堆支离破碎的断根,在人世的苦难里继续茁壮,生生无息,是为造化。
方从黑暗里醒来,又入刺眼的光明里。他似地底久不见天日的蚯蚓,蓦地一阵搐缩,皮肉似被烤裂开,身上豆大的汗珠便更畅快地往皮里出来,又往肉里钻去。
暮拿着干净的热毛巾,擦拭他脸上的汗珠子。
「我怎就睡着了呢?」
「从天桥回来时你说累了,就在车上睡着了。」
热毛巾盖他脸上,一阵扫,汗珠子都被扫了去。面上的毛孔都张开来,急促地哈着热气,也方从恶梦里醒来似的。
「哦……」
若有若无地叹了声气,他又疲倦地合上眼去。
「你出去吧,我想多休息一会。」
「好。」
暮出去前还不忘掖好他身上的被褥。
他太疲倦了,意识一沉,眼前的黑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鬼,勒了他的脖子,就要将他押往鬼门关去。
这是他的应得,他不冤枉,也不逃跑,反倒献上一颗血淋淋的魂魄,心甘情愿地去赴死。
经历过了的人才明白,地狱还比人世美满些。向阎君禀了罪,一顿刑法后,做牛做马,做花做草,总之有个“活命”的盼头,不似在这人世,做一辈子的人,当一辈子的鬼,功德未满,还不得解脱,不死不活地烂糊着。
可走了一半的黄泉路,他忽然听到虹的声音,似地府里的响雷,将他的魂魄又霹回他的身子里去。
岚还魂回来,猛地一起身,听得虹的咳嗽声,在对屋里与空起嘶哑地撞击。
「虹?!」
他来不及将方才走丢在梦里的魂魄归为,冲到对屋里去。
虹缩在屋子角落,喑哑地拼命地咳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那咳嗽声有万斤的重量,砸出自个一身的窟窿来,血淋淋地糊了满身。
岚是见惯了血的人,可见着虹的病,还是止不住地疼。
他冲过去把他搂进怀里,「你总是这么疼么?我能做点儿什么?能做点什么!」
他也算作是个医生,可面对虹的病,他仍不知所措。
「药……重明的药……给我……」
虹知道自救的办法,重明的药治不了他的病,却治得了他的疼。能叫人上瘾的,不管是鸦丅片还是药,都是致命的“鹤顶红”,只不过一个是屠夫灌的,一个是医生端的,动机的不同。可医生与屠夫又有何差别呢?
虹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忽又变化出熟悉的样子,变成了文重明。
他在他的怀里,扯着他的衣襟,委屈地哭泣,「重明……给我药吃……疼死了……」
岚一愣,这么些年,他一直躲在阴暗里看他遭罪,不管不顾,只作了他身后那道影,贴着他的肺腑,融在他的命里,却不知不觉。他稀罕他,可不存心救他,他知道最好的稀罕便是容他离开这血肉模糊的人世,与自个同坟共枕。
可早有些人,打着“救赎”的名头将他吃干抹尽,末了只还他一盘凄苦的剩渣。不单是他爱的烟生,还是爱他的文重明,都不是真的稀罕他,他们只当是入戏的看客,戏子不死不活的执着才是他们快活里永不休止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