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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说到无语凝咽处,我依然是个狼心狗肺的听众,没能给予适时的安慰——我一向不欣赏交浅言深的关系,海翡翠找错了人。岂止与海翡翠清水之交,暗地里,我不知为何有些嫌弃她——是因为她的漂泊向往与我年少的钟情流浪暗合,而我眼睁睁看理想被她落实成那个不堪的鬼样子呢,还是仅仅因为我们的相像,我才对她怀有轻微的难以启齿的嫌弃?我不知道自己的戏言是否对胡业落井下石。赶上我们单位换新领导,我和海翡翠提起的时候乐不可支:“你知道这位老哥叫什么?他叫戴劲松!”海翡翠诧异:“这有什么可笑的?”我说:“他在主席台上可端庄了,可你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念:松——劲——戴!嘿,松紧带呀!”海翡翠笑的时候我又有了新联想:“你也别老骂胡业了,爹妈给的名儿不好命就惨啊,你听听,胡业,倒过来就是个夜壶——虽然也算是一项家庭财产,可终归人前拿不出手。你就认命吧,晚上使着好用不就得了?!”
海翡翠后来不用“夜壶”了,两个人分道扬镳。这就是海翡翠短暂的同居史。虽然是同居,当初她有了嫁人的感觉。海翡翠错就错在不肯相信自己没有嫁给一棵摇钱树,于是她晃动树干,希望掉下银两,但什么也没掉下来。她又加大力气晃动,用力,再用力,这是她施虐的开始。那些没有掉下来的银子后来得到了象征性的呈现——由于海翡翠恨铁不成钢的拧掐,胡业身上有了金钱豹的斑影。
他们继续过了一段过渡性的日子之后才分手的。海翡翠拒绝了胡业的求婚,一个人去医院做了人流,胡业不仅伺候小月子,还时时买来几枝玫瑰。十几平方的一居室里,玫瑰插在罐头瓶儿里,一点儿不鲜艳,颜色发黑,有两朵还焦了边儿。海翡翠不再感动,她叹了口气,终于承认——胡业从来不是摇钱树,他是一小棵圣诞树,也有温馨,也是喜庆,不过晃动之下只能掉下廉价的礼物——然后,你就准备好过冬吧,最冷的时候跟着来了。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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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一代”海翡翠(10)
海翡翠在巴黎。巴黎,一个充满艺术家、观光客、放逐者和流浪汉的城市,古老而浪漫的梦想之城。这里的人时而清醒、时而酒醉。海翡翠站在巴黎圣母院塔顶,看塞纳河上缓慢日落。海翡翠有种错觉:地铁里、树阴下、教室边、道路两侧,每个走过的人表情里都暗藏一种奇怪的飘流感。他们似乎想带走巴黎沉在最底层凝固的东西,但是他们,只是被带走,像河流上渺小的昆虫和落花,顺流而下。
海翡翠在西班牙。绚丽舞裙像开得张狂的怒花,随着急促的吉他和响板,弗拉明哥舞女王跳得那么桀骜不驯、淋漓奔放。指节击响,足尖踢踏,她野得像燎烈的火,灼烫着浓黑夜色。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情绪,就那么排山倒海地来了,海翡翠感到血流里的热度——挺直背部,她的腰线在上升。
海翡翠在泰国。海翡翠迷恋玉佛寺,那里的尖顶,那里的墙面、壁面、窗楣的装饰,无不镶嵌着赛璐璐、彩瓷和金箔,到处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在栏杆底下脱了鞋,海翡翠赤脚走上寺院的台阶……那些浮雕细致入微,真神一样环绕着。尽管多次来过,海翡翠依然赞叹这里的华丽,阳光在五彩缤纷的贝壳、玻璃和金属饰面上留下动人的耀斑,蓝天映衬下,整个建筑群美得失真——童年时梦想过,她想天堂就是这个样子。
海翡翠在南非。
海翡翠在澳大利亚大堡礁。
……大巴车已经发动了马达,海翡翠摇动手里黄|色的小旗。类似的旗子好几面,为了有所区别,她把旗举得高高的,招呼着客人集合。作为一名旅行社的专职领队,她尽职尽责。尽管出过几次小的书写差错,尽管由于对从指定商店购买的珠宝价格不满遭到过客人投诉,尽管在日本带团时五名游客集体潜逃——尽管如此,旅行社领导和同事一致认为,海翡翠的工作态度热情饱满,不畏苦劳。她永远在路上。
我收到过一张海翡翠寄自梵蒂冈的明信片。据说那间小小邮局位于圣彼得广场旁边,是当地唯一的邮政机构。明信片上的邮票,印着某位著名教皇的头像,眼睛大得忧郁,盛得下全世界的悲苦——海翡翠一定知道他佶屈聱牙的名字吧?
第六章
大善人东郭先生(1)
话说小猜以绝对优势击败其他候选者,荣登当年“大众情人”榜首那晚,我和我妈拌了嘴,神情黯然出了门。那天聚会,我抽了太多烟,喝了半杯精品二锅头,不出几小时就有了反应,胃里灼烧,整个晚上我都像犯了错误的孙悟空,头疼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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