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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比要在青石板上种庄稼,要在烂泥坑上盖房子,谈何容易?时代害苦了我们,时代现今向我们施以恩典时,我们有什么能力接受这份恩典?怨谁尤谁?牢骚谁抱怨谁?青春无法赔偿,知识只好从头学起。学吧,只当学生时代从今天开始。我安排自己的补习进程,有时来人频繁,学习效率极低,我就悄悄躲在木楼上,把梯子抽了,这样,连母亲也不知我哪儿去了,我就安安静静,无纷无扰地坐了一天一夜。倦了打会儿盹,醒了接着搞。母亲四处叫我,我模模糊糊听到,模模糊糊地忘记回应。这种方法效果真好,几个星期日就把几年的中学教材啃吃了一遍,待到集中培训补习时,我已做了几本习题,写了十数篇作文,背了相关的知识和定律……
11月,我顺利地报了名,没什么关卡。准考证需交五角钱,我拿不出。民师每月四元的工资需半年一领,现在还不到时间;母亲赶着编出了一挂草鞋,湿着卖不出去;此时的鸡也不下蛋了,家里没什么可卖。母亲逮了一只嫩公鸡缚住给我说:“孩子,嫩鸡子好卖,五角钱总该换得下吧?”我抱着鸡子赶到区上交报名费。一位吃公粮的人看我东张西望,料定怀里的鸡子是卖的,就问我卖不,我脑子里只有“准考证”、“五角钱”的概念,因而,一听问,忙说卖,问人家五角钱买不买。对方掏出五角二话没说,我感激不尽,连忙拿去领了准考证。此时的我不禁想起一位叫范进的古人,他也是这般穷,中举后还在抱着鸡子换米粮,那窘状令人堪怜。我雷同了范进的光景,能有他那般中举的幸运吗?
12月,隆冬如春,千万知青的1977年12月呀,吉星高照,每一阵寒风都是温暖的,每一片冬云都是灿烂的,每一道惨白的阳光都是精彩的。这个冬天是这么美好,是过年和娶媳都不及的。大家脸上都是喜滋滋的,表情都是乐呵呵的,情绪都是最最好的,说话、生气都一团和气。这个月考试啦,久违了的来真格的考试,属于寒窗学子展示看家本事的考试,又属于寒窗学子们了。命运将在这一月中决定,由自己凭本事决定,这一月,苦难的知青们将走下十字架新生。
学大寨的号子还在山山岭岭热火朝天,可听来却不再心烦,倒似乎让人感到了劳动情景的动人;饿着的肚子仍饥肠辘辘,红薯、红薯叶、红薯面是考试时的基本伙食,可已不感到难受难熬,倒是觉出“饿其体肤”的考验之美。看到了前途的日子,是天高地阔的日子,看啥啥顺眼,想啥啥顺心。有生以来,好像没获得过这样的光景,我悉心拥抱着这样的时光,希望昼夜不眠度过。
命运,1977(3)
考试在热切地期盼中到来。读书以来就未曾经历过这种考试,大家都有些不习惯。对比过去多年的不考试,现在这样一本正经的考,都觉得有些滑稽,有些好玩。不过,谁也不敢儿戏,都知道时代变了,这考试肯定是要兑现的。你游戏了,不会再碰上“张铁生”那等运气了。考场上我见到初中、高中同学,以及之前的学长、之后的学弟们,胡子一把的,满脸褶皱的,都信心十足。
考罢,我将半年的激动迅速收敛起来,好歹都交给公平的命运去决定了。我平静地回到了故乡,再与我的几十个学生打交道。我已深深知足了,能让我公平地参加考试已是我最大的运气了,其他夫复何求?不过,我还是希望考试揭晓晚一点,我怕早了,万一落榜,母亲的春节会过得极不开心。儿子无能,让母亲失望,那就是罪过了。母亲对我寄望深重,平时连一只蚂蚁也不踩死,那都是为儿子积德惜福,累积前程。虔之诚之,临了,儿子若给她争不了气,老人家何以支撑?因而,我暗祷:如果我落榜,也让我落榜在春节后吧!老天啊,我这厢乞求了!
发榜的日子没按我的意思来,偏就在春节前发布了。我忐忑不安地听到最后也没听到自己,那一刻天昏了地暗了,如坠万劫不复的深渊。尽管事先已有思想准备,但在事实来临时,什么思想准备都不济事了。千般悲哀,万种痛苦,母亲背转身擦了泪花又转过面来,慈祥地安慰我:“没事儿,好政策不变了,明年考上也不晚。”考取的青年们春节里喜洋洋地去未婚妻家拜年,我则像丢了八辈子人似的走不出门。跟人家怎么说呢?多少年盼着凭本事考,而今让你凭本事考了你却没本事了。推荐,你没有政治条件,考试,你又没有本事,哪头都占不住,你无前途就只能十足地认命了。这个春节打算作为生命的复活节,却被自己的无能变成了黑色的背运节。
1978年来了,失落慢慢丢开,再试一次吧!一些考取却因体检问题刷下来的考生心情更加灰暗,还没有我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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