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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围着许多人,为首的一个居然是一个白净面皮的书生,戴着玄色方巾,下颌蓄了微须,身上是一袭青衫,看起来不像是山贼,反似一个秀才。捉住自己的俊哥儿对那书生十分恭敬,深深作了个揖,大声道:“给彭大当家请安!小人们便是遵化驿站里的驿夫,因为官逼民反,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只有来投靠大当家。”随手一指桓震,道:“此人是小人们无意之中抓到的一个过路官儿,可惜尚未审得出来龙去脉。权充小小见面礼物,求大当家的笑纳。往后水里火里,任凭吩咐,再没半个不字。”
那书生微笑道:“彭羽何德何能,当得起诸位这般抬爱。”话头一转,道:“只是咱们虽然啸聚山林,却不做为非作歹之事,更不愿滥杀官吏。这位大哥……”那壮汉连忙接口道:“小人姓卢行七,小名叫做俊哥儿,大当家叫小人卢七便是。”彭羽点头道:“好,卢七哥,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盼你看在大家初会的份上答应了。”卢俊连声应诺,彭羽指着桓震道:“此人既是过路的官吏,请七哥莫要为难他,这便放他自去如何?”
卢俊面露惊讶疑惑之色,挠了半晌头皮,一跺脚,道:“小人既然将此人献与大当家,那便任凭大当家处置。”彭羽笑道:“甚好。”便叫人带卢俊去安顿住处。回头替桓震松了捆绑,问道:“请问这位官爷尊姓大名?”桓震只觉此人不似个不讲道理的山贼,也不愿对他隐瞒身份,当下据实以答。彭羽十分吃惊,连问了好几遍。桓震好笑道:“桓某人是何等人物了,有甚好冒顶的?”彭羽惊讶神色渐退,当即客客气气地请他到厅里叙话。桓震哈哈一笑,道:“大当家相邀,自当奉陪,可是在下自从昨日傍晚已经将近十个时辰没登过小恭,受不了啦。”彭羽哑然失笑,忙叫人陪他去茅厕。
回头在厅中坐定,桓震便请问他家世由来,何以在这山中落草。彭羽长叹一声,道:“此话不谈也罢,说来徒然令人伤心。倒是桓大人,为何做了彭某的座上宾?”卢俊在一旁早羞愧无地,恨不得寻一个窟窿钻入地里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冲桓震连叩几个响头,叫道:“桓老爷愿打愿杀,卢某没一个不字!”桓震拍拍他肩头道:“我干么要打你杀你?回头你将裁驿之中的事情细细说与我听,便算将功折罪。”彭羽一怔,蓦然抬头瞧了桓震一眼,轻描淡写的问道:“桓大人也着意驿事么?”桓震摇头道:“一知半解而已。前些天朝中有一个御史,指陈天下弊病,有一条是‘邮传过削’,桓某大有同感。”
彭羽听了,仰天长叹一声,两行眼泪顺着面颊滚滚而落。桓震吓了一跳,忙问他何以如此感慨。彭羽擦去泪水,喟然道:“倘若朝廷中人个个有桓大人同那位御史大人的见识,家父便不会一病而亡,我彭家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伶仃破碎的下场!”他话匣子一开,再也收不回去,一面浩叹,一面将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彭家祖籍浙江,世代武职,祖父辈都在辽东从军,是以彭羽也学得一口关外方言。父亲本是一个游击,因为天启二年广宁失陷,受谴调任蓟州西北的平谷驿做了一个管驿百户。彭父本无建功立业之心,驿站虽然苦得紧,但却不比战场上要日日将脑袋别在腰间,因此数年下来日子倒也安逸。或者正因为此,他便不愿彭羽再入武途,定要他习文应科。彭羽明白父亲的心思,虽然打小便酷好排军布阵之法,却也能安心功课,不久举了秀才。前年崇祯皇帝裁汰驿递,许多驿夫没了生路,驿费大减,彭家生计也十分艰难。
彭父忍耐不住,便寻平谷县去讲理,哪知平谷县竟唤捕快来将他锁了,加了一个“滥予”的罪名,解送州府。押解途中彭父旧伤发作,一命呜呼,平谷县却还不依不饶,定要彭家罚鍰代罪。彭母无法可想,只得将家当变卖一空,最后连彭羽年方十六的小妹也卖了去,这才还清官欠。原本此事就算完了,没想到过不多久,彭母竟然听说彭羽妹妹便是给那平谷县买去的。原来平谷县早就垂涎彭女姿色,苦无机会到手,难得彭父自家送上门去,岂有不加利用之理?彭父半路暴毙,也难说不是他搞的手脚。
彭母又恚又恨,却又无可奈何,一气之下得了个呕血之症,没多久也追随亡夫去了。彭小妹听说,自觉无脸见人,一根绳索在房梁上吊死。彭家满门凋零,只剩彭羽一人,自是恨透了平谷县。他平日交游广阔,多有绿林中的朋友,探听得平谷县素日常去一个寡妇家偷情,是以选个漆黑夜晚预先埋伏了,待得两人睡熟,一刀两头尽皆杀死。彭羽杀了官,无法再在本处立足,只得逃将出来,四处浪荡,不知不觉便飘荡到虎尾山附近,恰好碰上一群过不下去的农民啸聚山林,彭羽便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