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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括,呼地一声,痰吸了出来,老太太脸上立刻转了活色。王先生接着拿出一只喷雾香水瓶样的东西,用亮闪闪的钢片撑开她的上下牙关,往她喉咙里小心地喷了一点药水,然后开药,嘱咐心碧按时用温开水送服。
医生走了之后,心锦兀自搓揉着心口窝子说:“亏你想起来请西医,若是中医,怕还没这么简便快捷的法子,这一口气憋过去……”
往下她没有再说,旁人却都懂了她的意思,细想想,也都后怕:万一老太太抢救不下,腿一蹬去了,老爷回来可怎么交待!
老太太服下了镇静药,很快昏昏沉沉睡了,心碧让桂子在旁边看守,自己对心锦使个眼色,两人就相跟着到了心锦房中。
坐定之后,还没等心碧说话,心锦眼泪已经先流了下来。她从怀中掏出个绸绢儿擦着,却是越擦泪珠儿越多,索性扔了绢子,呜咽大哭。
心碧也不劝她,自己呆坐在椅子上,虽忍住没掉泪,却是面孔白煞煞的,眼神也发痴发散。
心锦哭了一会儿,心里觉得松快了一些,望一眼心碧,意识到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就擤了擤鼻子,嗡声嗡气说:“你知道我这个人的,除了念经拜佛,求求观音菩萨,再没有别的能耐。如今你就把家里这个担子挑起来吧,该找人的,该用钱的,你尽管去办,也不必问我。”
心碧说:“我也是个妇道人家,哪里经见过这样的事来?我这心里已经乱得像把草了。”
心锦眼睛又要发红,带了哭声道:“可怎么是好?”
心碧说:“只怕非找玉儿她三叔出面了。他们兄弟总是同胞手足,不说别的,看在老太太份上,济民也得帮这个忙。”
心锦忙说:“这话不错。济安能耐差了点,济民可是做过大事,见过大世面的,该怎么打理,从何着手,他一定都弄得清爽。”
心碧叹口气:“钱怕是不会少用。”
“用,用。”
“家里一时哪凑得齐许多现钱?就是卖房子卖地,也得等济仁回来卖。我想着要跟济民借笔钱,他在几家钱庄里都有股份,拆借点现款怕是不难。”
“借,借。”无论心碧说什么,心锦都是这个简单的回答。
心碧知道再跟她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就起身告辞,去找济民。
董家三老爷济民的长相跟哥哥济仁很像,也是高挑个儿,白净皮肤,高鼻薄唇。不同的是济仁眼睛很大,双眼皮,只眼角处微微垂下来,把聪明气收敛得很叫人看着舒服。济民的一脸英俊却生生让那双眼睛破坏掉了,那眼睛长成三角状,两边的眼皮挂落下来遮住很大一部分眼白,两只瞳仁又分外刺亮,分外灵活,分外有精气神,在三角状眼眶里骨碌碌地转动不停,使人觉得他时时刻刻都在盘算如何对付你,如何把你置于他的控制之下。你不明不白地就生出一层寒意,赶紧退避三舍,先躲了他再说。所以济民在董家的人缘儿很坏,上上下下的人都怕他,对他敬而远之。
济民又是董家最有学问的人。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因为济仁救他的长官一命,发了大财,家业走向兴旺,便把这个会读书的三儿子送往日本留学。他学的是军事学,熟读了一肚子兵书,回国赶上孙中山筹建黄埔军校,被聘为教官。没过多久,第一次北伐失败,国民军内部士气涣散,分崩离析,派系倾轧厉害。济民虽说聪明过人,那聪明都用在小地方上,远不及职业政客的老谋深算,既没从属到某一个派系中去,又错误地估计了革命形势,以为闹腾下去连身家性命都难保住,于是就急流勇退,辞教归里,跟大哥济仁一样过起了赋闲的日子。又因为读这么多书在肚子里,没处使用,憋得难受,就开始给上海的商务印书馆著书写文章。他思维极快,出口成章,无论中国的孙子兵法还是东洋西洋的最新军事教规、战略战术,信手拈来,马上能敷衍成篇,不几年工夫,写出来的兵书竟摞了高高一叠,稿费收入也相当可观。曾经因过早地退出革命队伍、如今眼睁睁看着别人升官发财的那点懊恼,随着一本本专著的出版慢慢烟消云散。试想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坐在家中不发一兵,不打一战,却能够分析天下战场形势,大谈进退之策,劝人丢卒保车,顾此及彼,声东击西,虚虚实实,引而不发……该是何等惬意、何等畅快的一件事!
心碧穿过连接新宅和老宅的偏门,到老宅分到济民名下的一进院子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暴跳如雷地训斥儿子克勤。
这儿子是他的一大心病。年纪长到了十四岁,除了一双三角眼活脱脱像他,别处没有继承到他的任何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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