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部分(第2/4 页)
从左徒的高位,黜降到三闾大夫,地位大不如前吗?不就是将他流放汉北,流放江南,精神大受打击吗?不就是再也管不了内政外交的大事,手闲得发痒吗?不就是得不到帝王的知遇之情,心里感到空空荡荡的吗?唉,这就是诗人的弱点了,像一个玻璃杯,装着他极其充沛,极其丰足,也极其来得快的感情,可是,沸点极低而易激动,韧性极低而易沮丧;耐力极低而易泄气,稍一不慎,就会爆裂破碎。
txt小说上传分享
从屈原到王国维(2)
近人有一幅《屈子行吟图》,我觉得那位画家,根本没领会司马迁在《史记》中的描写:“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只画前一句,昂首迎风,神色傲倔,衣衫飞扬,落拓不羁。未画后两句,其实诗人极其失落,极其郁闷,一个想不开的要自杀的人,是潇洒不起来,飘逸不起来的。
此时此刻的诗人,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在湖边江畔,在水乡泽国,无所傍依,到处流浪。一位渔夫将他认了出来。“啊呀,您不是三闾大夫吗?怎么狼狈成这个样子?”
“我被流放了!”
流放二字,对后来的中国文人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可能战国时期的楚国,初次这样收拾文人,让屈原赶上了,他有点受不了。
渔夫当然要问:“这是为什么呢?先生!”
屈原说他被流的原因:“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
渔夫劝说他:“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焉?”
据科学家研究,自杀的人是存在着某种厌世基因的,受刺激,很窝火,想不开,很憋扭,那基因就趋使着必走这条绝路不可。屈原的性格本来就偏执,认死理,于是与这位好心的渔夫辩白。“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夫的意思,你为什么就不能换一种生存方式,活下去呢!那个楚怀王,那个顷襄王,已经把你抛弃了,干吗还要自作多情,魂牵梦萦呢?同样的道理,王国维这样的有学问的文人,难道想不到这种最起码的常识?那个已经跑到天津租界里当寓公的末代皇帝,甚至不知道你是老几,值得你去效那份无济于事,屁也不顶的忠贞吗?
屈原投江以后的一百多年,汉代的太史公司马迁,埋头为这位自沉汩罗的诗人写传时,膺服他的志,“其志洁,故而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但并不赞成他的这种自已设计的结局。
他之所以要这样高度评价屈原,这里面有太史公自惭形秽的内心隐痛,他活得苟且,活得委琐。然而,对于屈原这样的做法,值不值得死,有没有必要死,难道除死之外就再无生路了么?他虽然未置一词,但通过渔夫的嘴,说明他不会赞同这种样子的断然措置。因为,他本人曾经像屈原一样,忠忱爱国过,忧患元元过,赤心耿耿过,谠言铮铮过,不但没得到好的结果,更没得到好的下场。
但他却没有下决心像屈原那样轻易地就给自己画句号。
要知道,天有多大,这世界就有多大;这世界有多大,我们的生存空间也应该有多大。这也是从屈原到王国维的两千三百年间,有人想不开,死了死了,想干什么也不行了。有人想开了,遂有可能在中国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这就是坚决活下去的司马迁,理解同情屈原的同时,又并不以为然的描写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正是太史公的这支笔,记叙下来屈原的死,从此,每年的这一天,成为全民的一个节日。他们用划龙舟的形式,用吃粽子的方法,来纪念这位诗人。在中国,一个文人的忌日,能成为举国上下的嘉年华。相反,中国差不多有三百多个帝王,他们活着的时候,唯辟作威,唯辟作福,什么事情办不成呀,然而他们却没有办法能够在死后享受如此永远的殊荣,实在是使知识分子扬眉吐气,深感荣幸。
死了能被人记住,不容易,死了能被人怀念,更不容易。死了以后,每年至少有一次出现在活着的人的视野里。说实在的,这么死一回,好像也值得似的。然而,除了王国维,在中国文学史上,大多数中国文人宁可学司马迁,也不学屈原。因为,在端午节的这一天,那些划龙舟的人,那些吃粽子的人,那些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