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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君子。
三堂审讯以后,定为“相应请旨将尹嘉铨照大逆律凌迟处死。”
康,雍,乾三朝,迭兴文字狱,血也流得够多的了,杀鸡给猴子看,阻吓作用也已起到了,大多数文人也都把尾巴夹得很紧。乾隆便不让他受凌迟之罪,改为绞立决,恩准他一次痛快地死亡。
这位著作等身的大文人,就为他老了老了还不知缩手,还想“得”到更大名声的行径,为这个“得”,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虽然,尹嘉铨案是个特殊的个例,但《论语》里这句“戒之在得”的古训,对已经到了夕阳西下,桑榆晚景的老人来说,还是很具惕励意味,值得深思的。
从屈原到王国维(1)
对中国文人来说,功名,财富,声望,褒誉,是暂时的,只有闪烁着你的睿智,活跃着你的思想,当然,还有流露着你的才华的作品,才是永久的。这也是软弱的中国文人,最终能够在精神上胜于强大的秦始皇、汉武帝、朱元璋、康雍乾这些帝王的原因。
只有活着,便有一切。只有活着,而且写作,便也拥有未来。因此,中国作家通常不大采取这两位大师的极端做法。
七十八年前的初夏,阴历五月初三,想不开的王国维,转了两圈,看看周遭无人,一头栽进颐和园昆明湖。
那时,颐和园门票巨贵,要大洋一元,因而游人甚少,待救起,已断气。毛泽东有诗云,“莫笑昆明池水浅”, 那里的水并不深,王跳进去,便一头扎到底。事实上并非溺毙,而是被湖底的淤泥朽草,塞满七窍,窒息而死。
呜呼,一代学人,草草一生,就这样于污泥浊水中逝去,时年五十一岁。从他身上,翻出一纸遗书,上有“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等字样。有人说,他这个“辱”,为死殉清廷,效忠逊帝;也有人说,他这个“辱”,与他亲家罗振玉有些什么纠葛。但不管什么缘由,当时及后来,咸认为不值得。
凡跳井投河,凡没顶自沉,用这种办法结束自己生命者,多为女性,多为弱者。屈原也好,李白也好,王国维也好,稍后一点的老舍也好,作为软弱的知识分子,在压力下,在羞辱下,在无路可走,无以为生的绝境之中,这是最无奈,也是最无能的选择了。
自王国维之后,自老舍之后,迄今为止,还不曾发生过别的什么作家诗人,什么教授学者,想法淹死自己的类似事情,这,当然很令人鼓舞。
我想,可能一,赶上了盛世;可能二,大家都不再那么想不开。知识分子天性的软弱,也许没法改变,但拿定主意不死,却是可以咬咬牙坚持住的。这一点,相当重要。
每次逛颐和园,走到排云殿的西边,石舫的东面,就会遗憾王国维之缺乏这点认识。既然是“再辱”,先前必有“初辱”,既然发生过“初辱”,领教过“初辱”,忍受过“初辱”,那么,这个“再辱”,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辱”过和没“辱”过,有质的不同,“辱”过一次和“辱”过多次,则是量的不同。无论什么“世变”,无论怎样“再辱”, 完全没有必要一死了之。
因为从历史的,传统的,薪火相传的文化角度来衡量,这样一位精通中学,深谙西学,擅长甲骨文,兼及诗词美学方面的高深造诣,为中国文人中的佼佼者,作出贡献的王国维,并非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之流。他跳进昆明湖,这扑通一声,某种意义上说,中国文人真正称得上学富五车的时代,也就宣告结束。从此,有学问的文人,凤毛麟角,而“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的半瓶醋的文人,“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的草包化的文人,形成中国文化的主流。
我一直认为,王国维选择这一天自杀,是受屈原的影响。他之订于初三死,而不是初五死,是这位学人的谦逊,他太崇拜这位中国文学史上的第一诗人了。距今二千二百八十三年,阴历的五月初五,屈原用的方法,与王国维的方法相同,也是扑通一声,跳进汩罗江,结束自己生命。
王国维在其《屈子文学之精神》一文中,试图解释这位古代诗人之死:“屈子自赞曰廉贞,余谓屈子之性格此二字尽之矣。……盖屈子之于楚,亲则肺腑,尊则大夫,又尝管内政外交上之大事矣,其于国家既同累世之休戚,其于怀王又非一日之知遇,一疏再放,而终不能易其志。”看起来,屈原“不能易其志”的“志”,与王国维“义无再辱”的“辱”,是使他们两位走向绝路的原因。
其实,有什么想不开,过不去,解脱不了的心结呢
不就是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