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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匈奴人的牛羊在哪里吃草,哪里就是匈奴人的疆界!”
如是四座雄关,将这块枣核状的平原围定,将这平原上的一代一代的人物围定,将平原上的那座千古帝王之都围定。
据说在最初的日子里,这里没有平原,这里没有千古帝王之都,这里也没有那些走马灯一样来来往往的我的家族人物。那时的平原,是一片汪洋,汪洋的四周则是沼泽地,是参天的古木,是建在白鹿原半坡的半地穴式房屋,是呆呆地望着家门前这一汪大水倚门而立的老翁,是从沼泽地和灌木丛中走出来的呆头呆脑的黄河象。
是一个叫大禹的人赶到了这条河的尽头。在那里,在那个叫风陵渡的地方,他高叫一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罢挥动一把老镢头使劲地挖呀挖。只听“哗啦”一声,渭河泻了。这激情的水流一泻千里,欢快地进入了黄河。两条河流汇在了一起,两只胳膊挽在了一起,它们像*一样,每一滴水滴都因此而痉挛起来。
这样,平原显露了出来,黑油油的泥土显露了出来。而河流,它缩成一股时而散漫时而咆哮的水流,在渭河平原的中间地带,一个相对固定的河床中开始流淌。而在河流两岸,人声嘈杂中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的村庄,人们纷纷地从山腰间下来,撵着这水临水而居。第二章高安氏伟大的骂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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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高安氏伟大的骂街
一位“伊人”,站在渭河畔高高的老崖上,正在唾星四溅地骂街。这是我的伟大的祖母。在我们这地方,我叫她“婆”。她骂街的时间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最后一年,或者准确地说,是一九三九年农历的二月二这一天。
她那时候还不是我的祖母,是高村的一个过门不久的媳妇。她是一位乡间美人。正在骂街的她,细眉大眼,尖下巴,下巴上一颗褐色的美人痣。那美人痣随着她的嘴唇的抖动在飞快地跳跃着。头发像乌云一样,挽成一个髻,系在脑后,然后用一个银质的卡子卡起。她的上身,穿一件用老布裁剪而成的大襟袄,那大襟袄的颜色是白的,衬着她的白皙细腻的俏脸儿。一条手绢儿系在她的胸前。在骂街的途中,这只手绢不时地被用来擦唾沫或者擦鼻涕。下身是一件黑粗布裤子,那裤脚的地方,被用绷带缠住,然后显露出两个秤锤一样的小脚。
高安氏的骂街其实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了。这一天只是她结束的时间。这结束的原因我们后来将要谈到。话说半年前的有一天,她早晨起来,对着镜子将头梳好,梳头的时候不时地给篦梳上吐两口唾沫,以便让头发湿润,然后将这右开口的大襟子的每一个扣子扣好,一双小脚,她缠呀缠,一边缠一边想着事情,想好了,将鞋穿起,然后用手抓着我父亲的手说:“二小子,你陪你妈到村子里转一趟。我要排侃去!高村这一片天空,今天得看我出头!”
这样她就上路了。她牵着我的父亲,一个半大小子,从东堡子走到西堡子,从西堡子走到东堡子,开始骂街。她的小脚停到某一户人家的门前,骂一阵,然后再走,她的唾沫星子弥漫了高村的整个街道。
骂完以后,她的最后一道功课是来到河边,站在老崖上,依着惯性继续骂一阵。直到自己都骂得疲惫了,口干舌燥了,然后便对着河水发一阵呆。那双小脚,载着她在这平原的早晨完成了这样一项伟大的工作,现在脚踵大约也有一些乏了,于是俏媳妇走下老崖,下到二崖上,脱了鞋子,在河里把脚泡一泡。
老祖母的小脚,我在小时候见过的。十个脚指头,全部骨折了。骨折以后,全部窝回来,弯到脚心位置。她生平大约从来没有穿过袜子,而是用一块老布包着。那老布上不时有脓水的痕迹。而那双小脚,并不是在少女的年代被包成这样后,以后,就一成不变了。那小脚还时时脓肿,尤其是走路走多了以后,十个奇形怪状的脚指头像还没有长毛的小老鼠一样,红红的,胀胀的。隔三差五,她还要剪脚指甲,要不,指甲长了会钻到脚心的肉里。
祖母在河边找了一摊清亮的积水,泡了泡脚,又摆了摆裹脚布。然后将这裹脚布稍微地晾了晾,不等它干,就仍旧用它将脚包上,然后站起。
这一天的骂街工作就算结束了,下来开始忙生活了。给牛铡草,给猪馇食,给人做饭,然后是纺线和织布。这时候,她就又变成高村一个平常而又平常的女人了。第三章村庄与家族
第三章 村庄与家族(1)
我的祖母的伟大的骂街,基于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关系到我们这个家族能不能在渭河岸边这个叫高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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