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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名字,还会大同小异地补上一句惊叹。
常天亮说:“家喜,你没有饿死呀!”
大家跟着一齐喊:“家喜,你没有饿死呀!”
常天亮说:“四驼子,我以为你累死了哩!”
大家跟着一齐喊:“四驼子,我以为你累死了哩!”
走在最后的人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手伸给常天亮,旁边的人忍不住齐声高喊:
“一镇也没有死!一镇还活着!”喊声未落,丝丝和线线就已经扑上来搂住了一镇。
想当初,第一批去了八百人,第二批又去了一百人,回来的一共只有七百人。其余
各家各户能将自己家的男人抢到手里,自然会又哭又笑地闹个不停。
常天亮正想揉揉自己的眼窝,忽然被人捉住了双手。见那人一声不吭,常天亮
明白还有一个熟人。摸了几下,常天亮就觉得蹊跷,连忙将左手也用上:“你——
你是华小于?”
随着一声大笑,华小于承认了:“果然厉害,一晃几年,常先生还能如此记忆
犹新。”
常天亮想起前次见面的情形:“还以为你不会再来。”
华小于说:“想来时不让来,不想来时又不得不来。”
“听这话,该不是打成了右派分子,下来劳动改造吧?”
“你又说对了,他们要我来天门口戴罪立功。”
沉重的话说得不多,却很费时间。因为修水库的人回来所掀起的热潮,已经深
入到各家各户去了。刚刚还是热闹非凡的街上反倒有些冷清。到了小教堂,常天亮
带着华小于进去报到。区里的干部们都下乡去了,冷清清的只有秘书一个人在电话
机旁边守着。“兹有右派分子华小于一人,系来你处劳动改造,该右派分子有研究
民间艺术的特长,请接洽并按政策妥善安置,此致敬礼。”华小于将介绍信交出来,
秘书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县政府已事先电话通知过,只是因为侉子陈调任副县长后,
主要负责人一直没有重新配置,虽然其他人在一起商量过两次,也只是初步意见,
究竟如何安排华小于,秘书不敢擅自作主。况且上面还提前打招呼,华小于只是第
一个,紧随其后的也许还有十个、二十个右派分子要来。
在下乡去的干部们回来之前,秘书请常天亮带着华小于先到外面随便走走,吃
晚饭时赶回来就行。
华小于跟在常天亮后面走出小教堂,街上又热闹起来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在一起哭过了,笑过了,便开始尽一切可能张罗着做些好吃的,满街都是借鸡蛋、
腊肉、豆腐和麻油的人,说起来,鸡蛋不会超过两个,腊肉不会超过二两,豆腐不
会超过一斤,香油更少,牛眼睛大的酒盅装得满满的也到不了一钱。也有个别女人
拿着饿得最厉害时也没舍得花的一点钱,站在供销社的柜台后面,指名要那货架上
用罐头装的阿尔巴尼亚牛肉或古巴沙丁鱼。随着修水库的人在屋里洗过澡,换上干
净衣服出现在家门口,街上的热闹又一次达到顶点。离开白莲河水库工地之前,每
个修水库的人或多或少领到了几元钱。凭着这几元钱,男人们趾高气扬地走进供销
社,这个人扯几尺花布,那个人要买一块香皂,还有要雪花膏和银脂(注:银脂,
一种小盒包装的雪花膏,表面覆盖着一层银色纸箔)的,都是想着家里的女人。
“这两年,家里人都在挨饿,我们在外面,着急也是白着急,全靠她们支撑。”男
人付钱时个个理直气壮。偶尔有人劝他们钱来得不容易,还是能省则省,要防备今
冬明春再闹饥荒。男人们更是豪气冲天地表示,再苦也苦不过修水库,能够饿着肚
子,一担一担地用土堆成一百多米高的水库大坝,天下就没有更可怕的事情了。
第一次路过紫阳阁,常天亮就问要不要去雪家屋里坐坐。华小于没有做声。返
回来又从紫阳阁门前经过,常天亮将先前问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华小于还是不做声。
常天亮说:“当了右派分子,未必连好女人都看不得?”
“还是不惹人家为好,免得给别人添些额外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