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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时,他让别人用布条捆住自己的双脚,使得自己的思想无法支配自己的行动。
就这样邓裁缝逼着自己想通了,寿衣也是人穿的,只是穿上寿衣的人不用站,不用
坐,不用走,不用跑,上看不见褂子的肥瘦,下摸不着裤子的长短,腰翘松紧,胸
脯凸凹,裁缝做成什么样子,全都没办法挑剔。阿彩亲口向邓裁缝交代,要寿衣的
那个女人,中秋节过后就该七十岁了。邓裁缝用粉笔在那黑色丝光缎子上画完各种
相关尺寸的白线,拿起剪刀准备裁剪时,突然意识到自己随手描画的各种尺寸,无
一不是属于那个几十年来一直在他店里做旗袍,其体形早已熟记在心的女人。那个
女人其实就是梅外婆。
邓裁缝要伙计回来后,瞒着梅外婆,将这件事悄悄地告诉雪柠和柳子墨。邓裁
缝记得梅外婆住在咸安坊时的许多习惯,譬如即将到来的中秋节,必定要穿新旗袍,
吃汪玉霞店里卖的月饼。邓裁缝从没有忘记这些,之所以没有路途遥遥地捎带这种
吃食,是怕路上的时间太长,月饼会生出绿毛,霉得不能进嘴了。邓裁缝说,这一
次无论如何也要千里送鸿毛,从汪玉霞店里买些月饼托人送到天门口,七十岁的人,
能吃月饼的时间已不多了。何况,阿彩像是已经猜到,让二老板躲避风头的那封信,
是由梅外婆写,由他转送到目的地的。不然,阿彩就不会带着明显的挑衅姿态,第
三次来到邓裁缝的旗袍店。她的话绝不是随口所说的。
“难怪大家挖古,手艺做长了,就会变成半人半仙。”邓裁缝说的那些话,让
雪柠每到夜深便泪流不止。
一次,梅外婆注意到雪柠的眼窝有些红肿:“死是我的事,你为什么怕呢?”
“我不怕死,只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那是不可能的,除了天堂,我哪儿都不会去。”
“说出来的话就要算数,你一定要在天堂里等我。在天堂里,我还能认出你吗?”
“我也没有去过。可我总在想,那里应该没有陌生人,大家天生就熟悉,哪怕
一百年没有见过面,也还是相互知根知底。也有可能大家都是一样的,认识一个人
就等于认识所有人,爱一个人就会爱所有人。”
“真是这样,王参议当然高兴,可梅外公会高兴吗?”
“你还是个孩子,只会以尘世之心揣度天堂!”
“到时候你可得悄悄地丢句话下来,我想早点晓得,在那里能不能继续穿邓师
傅做的旗袍。”
“能,一定能。不比天门口,都是女人,用旗袍一套,就显出许多不平等。说
起来大家都认为是裁缝偏心眼,专门为你我想出旗袍这种东西。细细一想,这话还
真的不错。论身材,最好的应该是阿彩。还有荷边,那副胸脯冬天穿着棉袄也能爱
死人。细米也是不得了的女人,她在铁匠铺里走动,屁股翘得高过那些正在打铁的
男人。再说圆表妹,头一回看到她,穿着旗袍的模样简直就是笑话。你不了解,当
年邓裁缝做旗袍出名,不是他手艺如何好,而是从不给不适合穿旗袍的女人做旗袍。
特别是那些住在租界里的外国女人,邓裁缝说她们不是穿旗袍的料,甚至将外国男
人都激怒了。外国人觉得好得不得了的地方,邓裁缝全都看不上眼。后来大家都认
可了邓裁缝的道理,旗袍真的不是随便找个女人就能穿,不然就会弄巧成拙,自取
其辱。”
“可邓裁缝为什么要给小岛和子做旗袍呢?”
“也许你会有机会去问他本人。我只是猜测,连柳先生都不得不委屈地帮日本
人研究气象,邓裁缝是手艺人,就更不能例外了。
其实,小岛和子也就是腿有些短粗。“
“邓裁缝是不是在故意出日本女人的丑?”
“不会的。邓裁缝是个坦白人。你还记得那个逼着你爱栀妈妈要雪狐皮大衣的
七小姐吧,邓裁缝就曾当面说,以她的样子若是穿上高开衩的旗袍,露出连自己都
不满意的大腿,只怕男人对她的喜欢就会折损许多。”
有关小岛和子的旗袍最终是由柳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