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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分子诗人的中国品质。《何人斯》是对诗经“何人斯”创造性(甚至革命性)的重写,并融入个人的当代生活和知识经验;他诗中特有的“人称技巧”已运用得相当娴熟了,他擅长的“你”、“我”、“他”在其中交替转换、推波助澜形成一个完整的布局,故事在两个人物中展开、指向一个戏剧性冲突。他在后来写的《秋天的戏剧》中,这种巧妙的“人称技巧”达到了高峰。全诗共8节,除第一节和最后一节是必要的引语和结语外,中间六节写6个人,就像6个演员在他的带领下在一个舞台表演“秋天的戏剧”。而他于1986年11月13日写于德国的《刺客之歌》,演员被最大限度减少到二人,不像《秋天的戏剧》人物众多,出场入场、缤纷壮丽。在此,他把自己的形象出神入化地平均分配给了刺客和太子。两副面孔——两种语气——两个相同的命运——太子与刺客在一片素白的河岸为我们上演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惊心场面,一首小诗被委以重任并胜任了极端的时间。故事就这样开始了:那刺客仿佛染上了乡思的烦躁,坚决要去赴那一片血花,舟楫在叮咛、酒与剑已必备、英俊的太子向我们走来、热酒正在饮下……那刺客速疾如梦,那太子幽渺沉郁;寂寞在烧痛,死亡在渴盼……语调就是态度、就是信仰、就是决心,幻觉中张枣代替了故事里的主角(诗人作为第三人称出现),代替了历史中的一个画面,那画面最单纯的部分、最幸福最动人的空间——仅仅的一小点。我第一次(接着是好多次)读到这首诗时,诗中的每一个言词似乎都在脱颖而出,它们本身在说话、在呼吸、在走动、在命令我的眼睛,我必遵循这诗的律令、运筹和布局,多么不可思议的诗意啊,无限的心理的曲折、诡谲、简洁、练达,突然贯穿了、释然了,一年又一年,一地又一地,形象终于在某一刻进入了另一个幻美的形象的血肉之躯。而《镜中》还应该被理解为是《何人斯》之前一首优美隽永的插曲。它在一夜之间广为传唱的命运近似于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或戴望舒的《雨巷》。这婉妙的言词组成的元子,这首眷恋萦回的俳句式小诗,在经历了多少空虚和往事的邂逅,终于来到感性的一刹那——落梅的一刹那,来到一个陈旧的词语——“镜中”。我还记得我当时严肃的表情,我郑重告诉他:“这是一首会轰动的诗……”他却忧虑着,睁大双眼,半信半疑。
《镜中》、《何人斯》迎合了他不久写出的一个诗观。这个诗观的中心是传统精神,恰好符合了他的艺术实践:“历来就没有不属于某种传统的人,没有传统的人是不可思议的,他至少会因寂寞和百无聊赖而死去。的确,我们也见过没有传统的人,比如那些极端个人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不过他们最多只是热闹了一阵子,到后来却什么都没干。而传统从来就不尽然是那些家喻户晓的东西,一个民族所遗忘了的,或者那些它至今为之缄默的,很可能是构成一个传统的最优秀的成分。……如何进入传统,是对每个人的考验。总之,任何方式的进入和接近传统,都会使我们变得成熟,正派和大度。只有这样,我们的语言才能代表周围每个人的环境、纠葛、表情和饮食起居。”
二、从长沙来的张枣(3)
他着迷于他那已经开始的现代汉诗的试验,着迷于成为一个古老的、馨香时代的活的体现者。他不止一次告诉我,中国文人有一个大缺点,就是爱把写作与个人幸福连在一起,因此要么就去投机取巧,要么就碰得头破血流,这是十分原始的心理,谁相信人间有什么幸福可言,谁就是原始人。痛苦和不幸是我们的常调,幸福才是十分偶然的事情,什么时候把痛苦当成家常便饭,当成睡眠、起居一类东西,那么一个人就算有福了。他在我的印象中基本没有任何世俗生活的痛苦,他的痛苦仅仅是因为时光寸寸流逝,因为死亡是无法战胜的,因为“一江春水向东流”的青春将不再回来。他的这种纯粹诗意的力量对于我当时的心情是一个很大的安慰。
来自烈士墓的风尽是春风,他在这春风中成了60年代出生的人的楷模(至少在当时,在重庆),那时,四川外语学院和西南师范大学有两个忘记了外部世界、交往十分密切的诗歌圈子,前者以张枣为首(其中包括付维、杨伟、李伟、文林、付显舟),后者以我为首(包括郑单衣、王凡、刘大成、王洪志、陈康平)。他在这两个圈子里英俊地游弋,最富青春活力,享受着被公认的明星身份。按中国的说法:“10岁的神童、20岁的才子、30岁的凡人、40岁的老不死。”他当时只有23岁,正值才子年龄,锐气和理想都趋于颠峰,还未进入平凡、现实的30岁,潦倒暮气的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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