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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状元立命丫头用铜盆送来热水,亨利洗着手对郭大人和威廉少校说:“是疟疾,很典型的疟疾。刚刚发病,治得还算及时。”
殷状元忙道:“能治好吧?”
“你可以放心。”医生还是那么面无表情,说的却是中国官话,虽然不如郭大人的中国话流畅,也完全可以听得懂。这使得在场的中国女人们很意外又很高兴,殷状元娇媚而夸张地拿双手在胸前合拢,高声赞道:“啊呀呀!亨利先生竟能说这么好的中国话,谢天谢地呀!……”她没有忘记讨好地再看一眼郭大人,说,“但愿不要误了佳期才好。”
医生看都没看她一眼,却瞄着郭大人微微一笑,这一笑顿使他的面容变得年轻,显得漂亮而文雅。但这笑意刚一出现便很快收敛,他转向殷状元时,又是一脸冰霜:“我必须通知你,这是传染病,病人周围的健康人都需要服药预防。”
“是是是,”殷状元连连点头,“我们都知道这是打摆子,冷热病,煎了好几服药,吃下去也没个动静。要是这病还过人,可就更得仰仗先生了!千万……”
“我想知道,”医生打断对方的话,“你这周围,还有人得这种病吗?你家的病人显然是被传染的。传染源在哪里?”
太师椅上的两个夷人听得这话,都放下手中的茶杯,一齐转过头来注意听,威廉少校甚至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疫病,特别是传染病,令他们不寒而栗,当然也更令身为军医的亨利先生格外重视了。
去年他们初占定海,几乎是立刻就受到疫病的袭击,短短半年,到医疗船住院治疗的竟达五千多人次,把所有的医疗人员差不多都累垮了。亨利医生自己也有连续三天三夜不合眼的纪录,他这么高大的人,体重曾下降到一百磅以下。舟山的英国驻军差不多平均每人住院三次以上,有四百四十八人终于死亡。而英军从开到中国攻打广州、厦门、定海镇海至今,战场上的阵亡人员也不过四十余人。
最可怕的那几天,每天要抬出去十多具军官和士兵水手的尸体,整个英军驻地任凭死神游荡,处处弥漫着阴惨惨的气息,弥漫着恐惧、消沉和思乡之情……关于那一段的回忆,至今仍像噩梦般不时缠绕着亨利医生。
记得为戴维中校送葬的那一天,墓地上挖了数十个墓穴在等候着,亨利他们经过的时候,挖坑的中国工役们正在大声说笑,因为他们料想这些英国鬼子听不懂中国话。亨利却听懂了,而且其中的一句至今深深留在记忆中:“谁叫他们打上门来的?活该!天报应!死绝了才好呢!”当时亨利心头一颤,很愤怒又很恐惧。他没有声张,因为这正触动了他自参加远征军以来一直存在于心的怀疑和不满。
亨利和大多数英国绅士一样,并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当初关于要不要打这场战争的议案在国会激烈辩论的时候,反对为保护臭名昭著的毒品走私而战、反对这永远成为不名誉的非正义战争的力量也不弱,只是敌不住有雄厚经济实力的那些伦敦、曼彻斯特、利物浦、布莱克本、利兹的几百家大工厂主大商人以及东印度公司的兴风作浪,271票对262票,主战派仅以九票的微弱优势通过了战争提案。
亨利当然支持反战派议员的观点,但国会已经通过,那便是国家利益所在了。
亨利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为国家的荣誉而战是他的信念,更有从少年时代起就念念不忘的重回中国、旧地重游的强大吸引力,所以,他还是坚决地远渡重洋而来。亨利又是医生,以治病救人为天职,在战争过程中,治疗了大量交战双方的伤员,对自己的良心又是一种安慰和补偿。眼下,突然发现的传染病,使他的医生的神经骤然紧张起来。为了防止去年的惨剧重演,他必须追根寻源。
听到医生的询问,殷状元脸上掠过一刹那的惊慌,这没有逃过亨利的眼睛,他加重语气说:“这是传染病,你必须讲实话,因为它会传染给你家中的每一个人,还会危及你的邻居街坊,我也不能准许郭大人出入你的这个住所了!”
殷状元仍维持着一脸殷勤的笑,说话却结结巴巴的了:“是……是有一个先得病的……本来已经……差不多全好了……这两天,三天以前……又病倒了……病势也很凶……求亨利先生大慈大悲,也能去看看他的病!……其实去不去的,已经来不及了,我怕他是没救的了……”她竟呜咽着,流泪了。
“病人在哪里?”医生问。
殷状元叹了口气,说:“请跟我来。”
在状元坊东南角幽静小院的一处极雅洁的小套屋里,亨利医生看到了在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