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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病情减轻,能喝几口粥了。天禄却熬不过,跟着又开始了发热。
天禄平日很少生病,这一病可就不轻,高热两三天不退,人都昏迷了。
仗着身子骨向来壮实,也仗着郎中的药,程师傅还给拔火罐,天禄才算慢慢清醒。不过高热退了以后,吃喝不香,却一天到晚睡不醒。雨香对天寿说:真怕天禄哥哥睡傻喽!
天禄天寿哥儿俩来到胡家班时,有家的孩子们早逃回父母身边去了,多数教师琴师也都一哄而散,只剩下鼓师程师傅和雨香等两三个没家的孩子。好在做饭的阿六没跑,米粮菜蔬也都不缺。程师傅原先是柳知秋的学生,所以对天禄天寿特别关照,食宿都很周到。他们实在幸运,因为后来听说,从城里逃出来的,不是被夷人拉�去给他们拖炮扛炮弹背火药,就是被官兵或者土贼抢个精光,不死也带伤。
病中只顾挣扎着活下去,全然不知日子是怎么过的。伺候了天寿又接着伺候天禄的小雨香,还有天天来看望这哥儿俩的程师傅,也只是劝他们好好养病,别的事一概不提。
这日一大早,满天彩霞,映得窗内一片粉红,天寿觉得精神似已完全恢复,便早早起身,在院子里活动筋骨,练练腰功腿功。走到天禄住处,在窗口听了听,天禄鼾声阵阵,睡得正香。天寿放心了,又怕吵他,便走出大门外,到那几棵大榕树下,对着浓密的、像巨大的绿色华盖一样的树阴,咿呀呃地喊起了嗓子。
雨香立刻跑了过来:“呀,天寿哥,你病还没好利落,忙什么呢!”“这一病,总有十来天没喊嗓儿了,再不练,该上不了台啦!”“怪不得你能唱红呢,师傅老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干咱们这行儿,偷一点儿懒都不成。瞧我这嗓子,竟喊不出样儿了!唉!”“别急,练两天就好。等天禄哥全好了,你们俩赶快回家去瞧瞧要紧,家里头柳师傅和天福哥不定多么着急呢!……”“这些日子,多谢你和程师傅照看,不然,我们病死途中也说不定呢!……开战前一天我们就说要来的,胡大爷把我们芳华班的九个孩子给救了,我们说什么也得谢他才是……可这些日子总没见胡大爷,也不知道那仗打成了什么样儿?”
雨香欲言又止,看了天寿一会儿,问:“你的病果真好了吗?程师傅说病人别听糟心事,不然落下心病更难治。”天寿心里忽悠一动,笑道:“没好利落我能出来练功吗?”“好,那我跟你说,可不许着急啊!……那仗打败了,差点儿没把广州城给炸平烧光!朝廷三大帅跟洋鬼子讲了和,赔给人家银子。洋鬼子鬼着呢,要三大帅先领兵退出广州六十里,再等银子到手,他们才肯退出虎门!”“那,香港岛的事没提?”天寿连忙问。“没提,禁鸦片的事也没提。”见天寿脸色倏然阴沉,雨香声音也低了下去,“说那银子只算是赎城费,拿到钱他们就不打广州了。”天寿想到父亲,想到听泉居,不禁心慌意乱,顺口问道:“赎城费多少?”
雨香瞪大一双杏儿眼,像是报告一件特大奇闻:“六百万银元!”天寿啊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嘴,不相信地问:“多少?”“六百万银元呀!听说合银子四百二十万两哩!”“老天爷!”即使是天寿这样见过大世面、见过大捧银子的红角儿听来,这赎城费也像山脚下的小蚂蚁看山顶一样,高得不可思议,“英夷可真太黑太狠了!”雨香又看了天寿好一会儿,说:“告诉你吧,这回胡大爷可倒大霉了!”天寿为了自己病在离胡宅不过一里之遥的地方,整整十天胡昭华竟不来探望,心里大不自在,想问正不好意思开口,这时装出淡漠的样子,赶忙问:“怎么?”“开仗头两天,官兵必是想学周郎火烧赤壁,顺水放火筏子去烧鬼子大兵船,全叫人家使长篙给拨拉开了,鬼子一个没烧着。火筏子直流到胡大爷在江边的货栈,倒烧起来了,把货栈烧了个一干二净,连里面堆放的八千个压得死沉的棉花硬包,都烧成了灰!程师傅算了算,说是烧掉了好几十万两银子!”“啊!……”“还有呢,讲和第二天就得交给鬼子一百万两银子,说是从藩台衙门银库里提的,又从下面府州县筹得一百万两,余下二百二十万,要广州富户认捐。都说十三行赚的是洋人的钱,如今理当捐出来救急。听说有二百万落到十三行头上。胡大爷号称十三行首富,还不得给人家狠狠刮一家伙!”“胡大爷给刮去多少?”“还不知道呢。你看,江里英夷大兵船还停着,就是等着拿银子的,拿不够数鬼子就不走!”天寿心里针扎似的难受得很,又说不出来,只得沉默着,好半天才低低地叹息说:“胡大爷真倒霉!……夷人鬼子太欺负人了……”吃早点的时候,程师傅见天寿脸色难看,知道雨香多嘴,着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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