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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过元宵节期间抽空卖了一些灯笼给武汉的百步亭社区,因为父亲的病重一直没有结账。后来母亲打电话问结账的事情,谁知对方竟然耍起了无赖,说自己只用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没用上,要退货。灯笼这种东西,过元宵节挂那么两天,摘下来以后还是完好的,说自己没用上谁能看得出来?况且,我母亲是按照对方要求的数量送过去的,当时对方说都要用,只是当时太忙没功夫取钱,要母亲过完节以后再来结账。而过年以后家里始终离不了人,就这么一直拖到现在。母亲跟对方联系后,打算找个时间去跟对方结账,再把货物收拾一下,于是父母先回常青花园住几天办办事情,由我的岳父岳母来招呼一下我的妻子,事情办完了以后再回来。父亲仍然念念不忘我的那本书,对我说,回去以后想起什么来,就让我母亲用家用摄象机录下来,免得自己脑子不清楚给忘记了。
然而,父母回去的第二天,父亲的病突然急剧恶化,一天一个样子,全身剧痛难熬,吗啡已经丝毫不起作用,连话也说不好,下肢也完全瘫痪了。母亲见状急忙给姐姐打电话,姐姐回来了;我也跟单位请了假,回来照顾父亲。即便是这样,父亲见了我仍然忍着痛苦,向我讲述了几件新回忆起来的往事:一个是自己经历的日本投降,一个是解放前开封处决犯人的情形,第三是镇压反革命期间的见闻。姐姐回来的当天,父亲感觉自己可能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就对我们说:去医院吧,最好死在医院里,也好看看人家有没有什么办法止痛。
就这样,三月二十七日父亲住进了离我家比较近的一所医院。刚去那天在医生采取导尿措施后,父亲的精神稍微有些好转。我见了以后又开始心存侥幸,跟父亲说这是个小关口,挺过去就行了。父亲对自己的病体会得更清楚,就对我说,儿子,别抱太大希望了,这个病我看好不了了。几年了,咱们每次抱的希望都挺大,但结果都不好。我知道你跟你姐俩都孝顺,可是没办法,该分手的时候就得分手。你也别太难过,这个病太痛苦,死了也是一种解脱。你妈身体不好,照顾我这么长时间,也是一个解脱。你和你姐都成家了,你妈一辈子都很不容易,以后我不在了要知道疼你妈。
医院对父亲的病也束手无策,除了弄点麻醉药,就是打点葡萄糖。但是,即便是做手术用的麻醉棒,此时对父亲的疼痛也不起作用。父亲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走出医院大门了,也不想再忍受这种痛苦,就不让打葡萄糖。父亲对母亲说:知道你们都是一片好心,但是已经是这样了,扭转不了,就不要再费劲延长痛苦,也给子女造成经济负担和精神压力。以前战场上的马受了重伤,骑兵虽然对马有感情,但见到马没救了,就会给它一枪,让它尽早解脱。你们就别在费劲延长我的痛苦,尽早让我解脱吧。看着母亲的泪眼,父亲又说,你的身体也不好,血压那么高,这些天你一天到晚吃不好睡不好,再拖几个月,我的病也好不了,你却要走在我前面了,还是让我利索一点走,别再拖累你们了。
看着父亲受罪的样子,母亲痛在心里,坐在父亲床前热泪连连。父亲看了,忍着痛,微笑着对母亲说:“唉,怎么那么俗气,坚强点啊,这几十年你一直照顾我,我很满足了,现在要分别也要高高兴兴地分别。”一开始我们还要医生给父亲打点葡萄糖补充营养,但父亲不让,对我们说:“现在别惹我生气了,怎么要亲人配合一下这么难啊。”说完,就挣扎着要拔针头。母亲见状和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就按父亲的意思办,不再采取积极的措施延长父亲的痛苦。父亲也知道儿女孝顺,就勉强吃了几口儿子买来的甲鱼汤,女儿买来的财鱼汤,之后就坚决拒绝进食,每天服用医院开的催眠药沉沉入睡以躲避疼痛。就这样,父亲度过了生命的最后几天。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十一章 正义无限(2000~2004) 十六、父亲走了
父亲走了,在与癌症抗争了整整三年之后,父亲离开了我们。父亲走了,背负着一生的磨难与坎坷,父亲离开了这个世界。父亲走了,带着无限的牵挂与留恋,父亲离开了他的发妻。父亲走了,带着无限的疼爱与关怀,父亲离开了他的儿女们。
父亲是二○○四年四月二日,也就是清明节前两天的下午四点五十八分去世的。那天早上,姐夫带着父亲的外孙贝贝从千里之外的河北廊坊赶回武汉;那天下午,我从外面买回了预备父亲后事的最后一批物品:金黄色的床单,雪白的内衣、内裤。所有最亲的亲人,都聚集到了父亲的病床前。父亲仍然昏迷着,呼吸非常急促。当儿子的看着父亲的生命之光正在一点一点地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