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1/4 页)
在那个年代,正兴割尾巴风,但村里谁都穷,家里就有几只鸡几只鸭,哪里有尾巴可割,就是有也很短,只有半节小指头那么长,滞爷那几棵韭菜也算不上尾巴。倒是滞爷常割韭菜去卖。说实在话,如果滞爷卖几把韭菜也算尾巴的话,公社的领导想吃青菜,那只有梦里了。卖韭菜时,滞爷起了个绝早,割好了韭菜,分成小把,每一小把就是一斤,用几根黄橙橙的稻草捆了,放在担子里挑十几里路到集子里去卖,一担韭菜也就卖了三块多钱。别小看这一笔小小的收入,在那个时期,却是许多人难以奢望的经济来源。村里人大多数成年累月挨不上一点肉星子,滞爷却能时常割回半个巴掌大的一片猪肉,放在空荡荡的担子上挑回来,让村里人们看了眼馋心羡。
困难时期好不容易捱过去了,村里人们的生活渐渐好起来。家里人就劝滞爷不要下地了,好让他们尽一点孝心。滞爷不肯,劝多了,滞爷生起气来:“你们都叫我在家里呆着不动,想让我快点僵掉吗?”“僵”,村里话,就是死的意思,家里人听了,再没别的言语了。村里人看着该享清福的滞爷仍然忙碌的身影,叹道:“要不怎么叫‘滞爷’?”
滞爷有个儿子在城里工作,多次回来接滞爷到城里去,滞爷死活不肯。城里的儿子无奈“扑通”跪了下来,流着泪说:“您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把我们养育###,就让我们报答您吧,要不然别人就说我们不孝了。”全家人都跪了下来,流着泪说劝,滞爷乐呵呵地说:“还不到你们哭的时候,去就去吧,我还不知道城市是什么样子的呢。”
滞爷终于坐上了进城的车。
城里什么都新鲜,两个孙子整天带他逛街游公园。但住了一个来月,滞爸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整天愁眉苦脸的,嚷道:城里空气不好,闷得慌。儿子说再住一段时间就习惯了。滞爷的饭量一天比一天少,忙于工作的儿子也没在意。直到有一天,滞爷病倒了,儿子才慌起来,用自行车拉滞爷上医院去了。但滞爷在医院住了几天,一点也不见好转,医院里的人都纳闷了,怎么一样的药别人的病都治好了,单单这个乡下来的老汉却越加重了。再过了两天,滞爷开始神志不清了,说起了胡话,同一个病房的人都不知道他说什么,儿子把耳朵伸到滞爷的嘴巴跟前,才知道滞爷在断断续续地说:“韭……韭菜……没……没……浇……水,枯……枯……了……”儿子听了潸然泪下。医生早已不知道下什么药好了,私下里对滞爷的儿子说,回去准备后事吧。
滞爷突然清醒过来,对儿子说:“送我回去。”儿子说:“你这样的身体怎么回去?”滞爷喘着气,吃力然而却是愠怒地说:“送我回去。”儿子流着泪点了点头。
滞爷回到村里时,已是奄奄一息,人事不省了,家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做寿衣的做寿衣,买棺材的买棺材。滞爷睁开眼睛,家里人以为是回光返照,一齐围了过来。滞爷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无力地摆了一下,指指门外说:“带……我……去……看……看……”就说不下去了,大儿子忽然明白了,俯下身来问滞爷:“是韭菜吗?”滞爷艰难地点了点头。
大家准备了一把躺椅,垫了一床被子,把滞爷放在上面,几个人抬到韭菜地里去。
韭菜地里,像刚遭了一场劫难一样面目全非,地里没有一片绿叶,韭菜全枯萎了。大儿子整天忙于农事,哪有时间来侍候这片韭菜地?正想犁掉改种甘蔗呢。
滞爷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困难地说:“快……快……淋……水……。”一家人急忙找来水桶浇起了水。等到韭菜地全湿透了,滞爷才叫抬回去。
第二天一早,滞爷一睁开眼,第一句话就叫家里人快去淋韭菜。去淋韭菜的人担着桶回来,滞爷叫了过来,问长了没有?看见得到的回答是摇头,滞爷失望地闭上了眼。
几天过去了,滞爷仍然没断气,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有什么事使他死不瞑目。每天他最大最重要的事就是问韭菜长了没有?但每一次家里人的回答都令他失望。人人心里都在想,韭菜都死了还长什么?可是滞爷却非常执拗地叫人去淋水。
又几天过去了,大儿子说:“韭菜长了。”滞爷的眼顿时放出光来,连忙叫抬他去看。
韭菜地里确实长出一茬韭菜苗来,极细极嫩,怯生生的,刚刚露出地面,却显出无限的生机。这一切,仿佛传到了滞爷身上,滞爷一下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看着看着,两行混浊的泪流了下来,他的脸,却露出了笑容。
过了几天,滞爷非但没死,反而可以下地了,拄着拐棍到韭菜地来,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