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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员们刚收工,街上来往的人很多,碰到阎铁山,都主动跟他打招呼。阎铁山望着熟悉的房屋,走进每一个门口的熟悉面孔,想到这次贫下中农代表大会决议提到的一项内容:“……为了让我们的红色江山永不变色,一定要把隐藏在人们内部的阶级敌人深挖出来,最起码一个大队完成一个指标。”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属于阶级敌人,太平庄已经有了一户地主,十户富农,还有一名现行反革命和两名坏分子,阶级敌人已经不算少了。再在一百几十户人家中挖出一户“阶级敌人”来,完成上级分配的指标,真让他有些为难。吃赈济谁都高兴,假如送上一顶“阶级敌人”的帽子,谁都会咧嘴哭鼻子。他倒是不怕别人哭鼻子,只是想让哪一家哭,现在的心里还没有一个谱儿。
‘ 自家的屋顶上冒起做晚饭的炊烟,玉梅从屋里迎出来,高兴地说:“老爹回来了?”
阎铁山放好自行车,从黑人造革提包里掏出一个日记本;对玉梅说:“这是上级奖励给我的,送你了。”
玉梅有些顽皮的样子:“谢谢老爹,”然后接过红塑料皮日记本,满心欢喜地对做饭的母亲说:“妈,我爹回来了。”
四妞往灶里填了一把柴禾,跟在阎铁山后面往里屋走。
玉龙躺在里屋的炕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当母亲说淑兰家不同意时,玉龙根本不相信,认为母亲是在骗他。亲自去问了史美朵,但他还是不死心,又跑到学校去问淑兰。淑兰的回答挺委婉,说对他没有什么看法,对他家也没有意见,只是自己年岁还小,暂时不想考虑个人问题。玉龙说那我就等你年岁大了,什么时候考虑个人问题,我什么时候娶你。淑兰说那会让你白等,我会一辈子不嫁人的,玉龙才彻底绝望了。在淑兰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走在街上,都有一种灰溜溜的感觉,同时也产生了对周家人的怨恨。
富农的儿女们 第四章(6)
阎铁山看玉龙垂头丧气的样子,不解地问:“怎么还不高兴?”
玉龙长叹一口气。
四妞对阎铁山说:“唉——,别提了。”
阎铁山坐下来问:“怎么回事?”
四妞吩咐玉梅:“你烧火去!别让饼子出溜锅里。”
玉梅放好笔记本去外屋烧火了。
阎铁山点燃一支烟又问:“到底怎么了?”
四妞如实地说:“周金祥不同意跟咱做亲,玉龙整天价就使气。”
阎铁山说:“她家不同意,咱家还八个不同意呢。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阎铁山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商店主任的闺女已经让龚全友打退了,淑兰这一个也没成,真是鸡飞蛋打。看玉龙又是这副窝囊样子,有些生气地说:“你呀,一点骨气都没有,哪像我的儿子?”
玉龙一言不发。
四妞向阎铁山诉苦道:“周金祥这个老东西,不愿意就不愿意吧!还说了咱一大堆坏话。”阎铁山追问:“说咱什么了?”四妞跟阎铁山汇报道:“说咱根底不正,老辈子就做贼养汉,说你不是好鸟,典型的一个二流子,要不是这个社会,说咱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阎铁山一听,额头上的青筋绽起老高,肺简直都要气炸了。俗话说,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从小最忌讳别人骂他家做贼养汉,记得十五岁那年,母亲为妹妹和邻居对骂起来,邻居骂他一家做贼养汉,他跑回家,拿来一把铁锨,像疯了一样朝着邻居追过去,要不是有人拦阻,他非要跟人玩命不可。从那次以后,连孩子们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做贼养汉”四个字,那是父母带给他一生中的极大耻辱,绝不容许别人来揭他的疮疤。当了村干部,无论明着暗着,全村没人敢说他根底不正,谁说了都怕没有好果子吃。
玉梅从门帘后探进个脑袋说:“妈,你们别听人瞎说,金祥大伯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是非多’搬弄是非。”阎铁山训斥玉梅:“小孩子你少跟大人掺和。”玉梅从门帘后消失了。四妞又接着说:“还说让咱撒泡尿照照,看配不配找他的闺女……难听死了。说来说去,就是不把你这支书放在眼里。”
阎铁山气得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假如在旧社会,周金祥不把他放在眼里,也许不会说什么,如今他已是大队支书,公社革委会委员,县贫下中农委员会委员,还竟敢看不起他,真让人忍无可忍。他把刚抽了半截的烟摔在地上,用脚碾个粉碎,咬牙切齿地说:“好你个周金祥,我要不让你蛋朝了上,不让你知道锅是铁打的,不把你攥出尿来,我他妈的就不姓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