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第1/1 页)

景历七年，春分时节，一场罕见的倒春寒携着北风席卷而来。原本陌上青青，山绿烟濛，已是生机初显的京都，竟一夜间，又纷纷扬扬地飞起了柳絮般冰莹的轻雪。

这场雪直下到寅时还未停歇，宣平坊北街尾的谢国公府，门上摇曳的两盏灯笼刚刚熄了火。晨曦未出，天光还陷于一片青白，四五个年轻的婢女，颤颤巍巍地举着灯笼，从藏经阁旁的沿廊下走过。

“今年春日可真是冷得出奇。”中间的婢女抖了抖身子，将手掌拢在嘴边，哈了口气。早晨天冷，这场雪又下得突然，保暖的冬衣都早早浆洗过，这身衣裳虽不至于冻冷，总归没那么防风。

那婢女两弯柳眉轻蹙，语气中带了些抱怨：“这么早，老夫人怎么突然就染了风寒，康嬷嬷不是一向自诩照顾得很周到……”

“嘘，”她身旁的女伴慌忙制止她，瞄了眼身旁的人，见其余人都没什么反应，她这才放心下来，小声提醒，“这话我们俩私下说说就得了，若是被人听见了，可还了得？再说，咱们做下人的，不就是这个命。”

那婢女撇了撇嘴，好似仍然沉浸在抱怨的情绪里：“旁的也就算了，可到老夫人院里，不是非得从这藏经阁旁过吧？谁不知道这地方邪乎得很，上个月元声晚上从这儿过，可是亲眼看到这楼里，有个穿白衣服的人一闪而过……”

“行了，秋月”打头的女子忽然出声，打断了秋月逐渐害怕的颤音，“哪里来的什么鬼怪，你别总神神叨叨的，春桃还在后边呢，仔细吓着她！”

秋月看了眼队伍最后微微发抖的春桃，立时噤了声。

春桃才入府没多久，年岁最小，自然是最禁不住吓。可方才这段话，早就被她尽数听进耳中。此时，春桃咽了口唾沫，偷偷抬眼去瞄两侧的建筑。

藏经阁不是特定的一座楼，而是东南西北四座相邻而立的五层木质阁楼，众星拱月般围着中央最高的万佛阁。巨大的楼宇隐在黑暗之中，犹如蛰伏欲出的巨兽。

春桃吓得缩紧了脖子，刚来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藏经阁，不干净。看到鬼影听到哭声什么的，已经不算什么稀奇事了。往常饶是艳阳高照的青天白日，府里的人都要远远地避开，何况这种将明未明的时刻。

脑海中闪过那些缩在被窝里听姐姐们讲的鬼故事，春桃愈发害怕，连忙将视线从阁楼上移开。

秋月却在此时起了坏心思。她落后几步，与春桃并肩而立。

“没用的春桃，要知道邪气的可不止这几座阁楼。但凡是阁楼范围内的东西，像旁边的大榆树，还有那底下的池塘，那可都是阴气兴盛之地，附近的鬼魂都喜欢……”

她满意地看着春桃越发煞白的小脸，还想再拱把火。春桃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突然瞪大了眼睛，“啊”地惨叫一声，捂着嘴跌坐在地。

凄厉的尖叫在寂静的黎明时分格外骇人。打头的婢女发了脾气，转头对着落在最后的两人怒斥：“秋月，让你不要吓春桃，你是聋了吗！”

然而此刻的秋月，竟也是定定地看着某处，整个人抖如筛糠，手中的灯笼被她晃得簌簌作响。

恐怖的氛围弥漫开来，其余的女孩都觉出不妙。打头的婢女壮着胆子，顺着两人看着的方向探了过去。

东楼那株大榆树底下的池塘里，离岸边大石不远处，有一样东西随着水波浮浮沉沉。

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影，众人终于看清楚，那是一具泡得发胀发白的女尸。

“啊啊啊！”

姑娘们四散而逃，伴随着她们惊惧的尖叫，国公府的天，渐渐地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