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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成一片妖艳的红海。红烛点燃,烛光摇曳,宫廊百转,盏盏红烛,是帝王大婚才有的规制和盛景。
宫中宫外,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色,他们都在说,本朝帝王励精图治,定法度,平民怨,治江山,远胜先祖,只可惜迟迟不愿立后,绵延宗嗣。谁提后宫选秀,立时被贬。
而因为宗室无人,也没人有立场辈分催促皇帝成婚。
众大臣十分头疼,常因此长吁短叹。
但好在,就在前不久,陛下终于想通了,不仅同意大婚,甚至亲自择了吉日。
宫中上下便喜气洋洋地操持起来,正好于元宵佳节迎新后入宫。
黄昏,吉时至,须行叩拜天地之礼。
然而,帝王却没有出现。
盛京城,郊外,废弃破败的小院内。
屋门被推开,发出嘶哑难听的嘎吱声。一人踱步而入,他一袭红衣,尾端点缀着金丝络纹,如龙腾凤舞,明明不算隆重,但或许是因为此人神色安然喜悦,竟没来由的让人想到锦绣婚服。
原本该在明堂之上行立后大典的赵浔,站在这破落的小屋子里,抚过蒙了尘的桌案。
那里曾放过一局棋、两卷书、两盏茶、一壶酒。
谢燃总会面无表情地说,今日下朝早,路过西市,给你买了一壶酒并上一盒点心。这么大的人了,怕苦又爱喝酒,太过娇气。
娇气的陛下轻轻笑了笑,俯身看着床上的人。
死去的先帝师、定军侯大人竟悄无声息地被挪到了这座小院中,身着一袭和赵浔同样的红衣,面容雪白,双眸紧闭,安静得像是只是睡着了。
这是一场他们二人的婚仪。
这是一场生死之间的冥婚。
他们没有傧相,没有高堂,没有宾客,也没有侍礼的官员。
于是,陛下笑着,亲手执一柄木梳,将谢燃的长发一梳到底。
一拜天与地,二拜生与死,
愿与君结发,恩爱两不疑。
生死同穴。
赵浔剪下一段谢燃的长发,与自己的轻轻交叠,打了个漂亮的结。
屋中燃起浓郁的安魂香。
此香能让人忆起最痛苦又最难以忘怀之事,过量吸取却有剧毒。赵浔从前用的是常人十倍之量,如今却有百倍。可使长睡不醒。
赵浔将带着体温的结发之结放在烛火边,看着它燃作灰烬。
然后,赵浔躺下,和谢燃的尸身并排靠着,挤在这张简陋狭小的床榻上,就像许多年前。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地府。
死者无年岁,不知日月。
但谢燃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停留太久了。
又一次死后,他恢复意识时,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地府。
初时他尚且浑浑噩噩,只是跟着同样新死的魂魄们一路向前,而和上一次的区别是,这一次并没有无形的屏障再阻止他了。
他其实可以一路走过奈何桥,但不知为何,却缓缓停下了脚步,在那里站了许久。
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却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自己始终想不起来,对方恐怕会非常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忽然出现了,她说自己叫作后土。
“谢燃哥哥,”后土这么叫他:“你终于得偿所愿,离开阳世,却还不去轮回么?”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名字,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回忆。他试着捕捉它们,却只觉头痛欲裂。
后土等了一会儿,见他并不作答,忽然道:“那你要不要留在这里……等人?”
她就像个真正的年轻女孩子一样兴致勃勃地说:“正巧我犯了错,要去受罚。得永远离开地府,小白一个人不顶事,谢哥哥,你要是能留下来帮我一段时间就好啦!”
谢燃没有立刻回答。
去往轮回的路很长,开端是生到死,结尾是死到生,往上去永远弥漫着一层浓雾,看不清过客来人。谢燃却在这雾中瞧见一个人,不,确切的说,是一段残魂。
第一次到地府时,他便看到了这段魂魄,当时判官告诉他,这段魂魄的主人应当其实还活着,只是因为执念太重,才有残魂流落地府。
当时,谢燃还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样的执念会让人离魂地府,总不能执念便是地府本身吧?
现在,他知道了,还有一种可能:那人等的人在地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