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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那晚自己躲在一个建筑工地的某栋还在造的大楼里。刚上过一层石灰砂浆的楼里阴暗潮湿,到处堆放着砖块与沙石。他缩在一个角落,饥饿与彻骨的寒冷更加深了满心的愤怒悲伤。听着外面的雨水溅到泥地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九岁的他下定了决心——如果世界抛弃他,那么,他也会抛弃这个世界。第二天早晨,高烧昏迷的他被工人发现。之后,他在家里躺了一个星期。奶奶坐在他的床边,为他固执的沉默而叹息。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烧掉所有父母从国外寄回来的礼物、明信片、爸爸的风景摄影作品,还有他们的照片。奶奶冲过来,只来得及抢出一张照片——他和爸爸妈妈在旋转木马前欢笑的那一张。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奶奶哭了。她流着泪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他在自己和奶奶之间竖起了一堵墙。尽管知道奶奶并没有做错什么,尽管知道发生这一切对她来说也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可是,他还是不能原谅她如此轻易而没有任何疑问地便接受了那个丑恶的事实。更何况,他总感觉奶奶和钱叔叔一直在瞒着他一些什么事情——这很容易就能猜出来:每当他突然冲回家,他俩便会嘎然中止原先讨论的话题,开始故作轻松地聊起天气状况。他们完全没有必要那么神秘兮兮的——每逢这时,他便会冷笑着回到自己房间,砰然关上房门——他对他们,对他们那些所谓的小秘密,根本就无所谓。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从小就有的对摄影的梦想之外,他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九岁以后的人生变得灰色暗淡,或者,也可以说“丰富多彩”。他开始打架滋事,在游戏机房和网吧流连,跷课逃夜也变成了家常便饭。高中毕业那年,奶奶只有六十岁,可是看上去,却似乎已经有一百岁那么老了。这也许是他离开家,独自住在外面的真正原因——他不愿看着奶奶因为担心他而日渐衰老。与其天天让她操心生气,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就当没有他这个孙子,或许她的日子还能过得更轻松一些。但是他错了。病床上那个瘦弱的身体动了一下。“麟麟。”奶奶轻声叫道。他连忙抬头。她转过脸来,依然闭着眼。即使在睡梦中,她也依然惦记着他。站起身,他为她盖好被子,然后默默地端详眼前那张苍老而又熟悉的脸。他曾经以为他不会再关心任何人,包括亲人;也不会再有任何感情,包括亲情。但是现在看来……他也错了。“……我有一个条件……在做我‘男朋友’的这段时间里,你必须每个礼拜都去看一次你奶奶。怎么样?”转身向门口走去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宋可嘉在昨夜说的这句话。对于这个“条件”,他记得自己是勉强答应的。而现在,若是他决定每天都来看一次奶奶——他忽然间有些好奇——不知道他的这个“女朋友”会有什么反应呢?岂有此理!打响了第一千零一个喷嚏,揉着因为醒鼻涕次数太多而擦红了的鼻子,可嘉打着粉红色的雨伞,悻悻地向小区门口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去。真是岂有此理!!怎么会有这种人,还好意思为人父母呢!真想呼吁政府颁布一项政策——以后当父母的,也都必须要有资格证书,不合格者不得上岗,也免得让他们摧残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说实话,此刻,她倒宁可刚才敲门的人是横肉兄弟,而不是她那对没心没肺,只会闯祸,然后把女儿扔下当替罪羔羊的老爸老妈!亏她刚看见他们的时候还惊喜万分,又哭又笑地狂浪费了一把感情。结果呢?这两个不负责任跷家数周的不称职父母还好意思像个功臣一样摊手摊脚地坐在那里,这个叫“女儿啊,帮我把在家里穿的衣服拿来。”那个喊“女儿,老爸的拖鞋呢?”更可恶的是,为了庆祝他们的回家以及走了彩票中奖这样的狗屎运,竟然强迫他们几个礼拜没见,身患重感冒的女儿在这样的深更半夜(嗯?好象才九点刚过哦)顶着狂风暴雨(路上怎么没几个人打伞,是不是已经不下雨啦?)走几条街之远(事实上只走了几个门牌号而已:p),只为了给他们买两罐啤酒——真是欲哭无泪,怎么会让她摊上这样的老爸老妈?!便利店的店员坐在收银台后面,对进来的客人爱理不理地瞟了一眼之后,继续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径直走向冰柜,可嘉向放啤酒的那一栏看去。还真是走运呢,老爸爱喝的那个牌子正好剩下最后两罐了。她一边强忍住打另一个喷嚏的冲动,一边向罐装啤酒伸出手去。触到铝罐的同时,她的手碰到了另一只手。这是一只男人的手。温暖而有些粗糙的感觉,似乎有些似曾相识。飞快地抬起头,可嘉的视线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中。也就在这一瞬间,那个忍了半天的喷嚏终于变本加厉地迸发,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啊嚏——”,喷出来的东东以雷霆万钧之势洒向对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