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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炆脸色苍白,似乎连最后的一点精神都失去了,低声道:“是。”
他宠爱允炆时,可以让军功赫赫的燕王都无计可施,翻脸无情时,也能让允炆大气都不敢出。慕典云不忍看这对父子间上演的难堪情景,苦笑道:“如果皇上是燕王,还敢留在应天府吗?如今形势比人强,就算燕王的孝心感天动地,硬要留下,那他一旦出事,皇上打算把皇位交给谁?”
朱元璋龙目中射出冷酷的光芒,冷冷道:“你们每个人都认为朕的寿元将近,所以要为自己预留后路,所谓英雄好汉,其实不过如此。燕王是朕的儿子,朕偏要他留下,他又能怎样?”
慕典云笑道:“皇上以大军闭锁金陵,逃得掉的人当然寥寥无几,燕王也不见得能成功。但我仍然要问皇上一个问题,究竟是朱家的江山社稷重要,还是强压着儿子顺从重要?如果皇上连事情的轻重都分不清,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燕王抛下父亲回封地,论理属于大逆不道。朱元璋对此毫无意见才是怪事,不但要有意见,龙颜大怒也是应有之意。
然而,这一切都是朱元璋亲手造成。他好色失察,才会弄出允炆这私生子,一心想铲除开国元老的势力,才会重用内藏奸狡的胡惟庸,致使这奸臣权倾朝野。若他不这么喜爱玩弄权谋心计,事态也不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燕王何尝不想当个名正言顺的太子,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朱元璋的脸色阴沉起来,良久方道:“秀秀要出场了,卿家安心看戏吧。”
怜秀秀的压轴大戏是“才子戏佳人”,讲的是佳人在佛像前叹息年华虚度,未能遇上如意郎君,结果被躲在佛座旁的才子和书童听到的故事。唱完这一曲,庆典便告结束,朱元璋等人会返回内宫,准备祭天大典,而浪翻云也会带走怜秀秀。
开场喧天的锣鼓声散去,怜秀秀展开玉喉,唱道:“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这场戏中凝聚了她对浪翻云的感情,心融神化,似嗔似怨,使人立刻全身心投入到她的演绎中,再也想不起世间的其他事情。她的唱腔固然完美无瑕,表情、感情、手势更是生动至极,惹得全场观众屏息欣赏,更有女眷暗自落泪。
在这个时候,她连庞斑的影子都忘记了,芳心中只剩浪翻云,全心全意地倾注着自己永生不悔的深情。但深情之中,还夹杂着说不尽的幽怨凄切,因为她和浪翻云的缘分仅止于拦江之战。
第二年的八月十五过后,浪翻云将不复存在于这个人世中。
其他人当然不像她一样深爱着浪翻云,但几乎全部被她的表演引动心事。
朱元璋想起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从与陈友谅的鄱阳湖之战,想到言静庵芳魂渺渺,好不容易成为天下共主,却连儿子和妻子都不敢真心相对,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陈贵妃早已珠泪流了满脸,想起母亲凄凉的命运,几近哽咽难言。允炆更是目瞪口呆,眼角湿润,瞪着台上的怜秀秀,什么都说不出来。
别说坐在戏棚里的人,就连应该和怜秀秀配戏的小生和书童也呆如木鸡,站在一边。明明怜秀秀唱完,他们应该出来接戏,继续唱下去,但神魂震荡之下,竟继续在旁呆站着,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若非亲眼得见,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竟具有与鹰缘不相上下的精神力量。戏棚里的人身份迥异,心性更各有千秋,却全沉浸在黯然伤怀的心境里,被勾起了平时隐藏起来的情绪。
因为其他角色的失态,这场戏只唱完了“佳人拜庙”,并未唱到最后。面对惊天动地的喝彩和掌声,怜秀秀静立当地,没有半点受宠若惊,只最后一次答谢了观众,便又回去后台,再也不曾现身。
慕典云最后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戏台,轻叹一声,站起身来道:“皇上,我要告辞了。”
怜秀秀演唱时,浪翻云必定也在一边观赏,只不过无人可以感应到他神出鬼没的踪迹。怜秀秀当可安然无恙,不需别人照应,唯一有问题的仍然是燕王。
朱元璋默然注视着戏台,闻言点了点头,道:“尔等不必多疑,如今朕只想守住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无论是浪翻云,还是燕王,朕都不会怪罪,你们尽管去吧!”
这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开国帝王的枭雄气象。
慕典云心知他绝对没有变成一个值得相信的人,倘若当真度过这次危机,说不定就要秋后算账,计较燕王临危离京的不孝,再抽出手继续对付自己这些江湖势力。
但此时此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