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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敏请沈素和入坐后,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开口道:“不知大夫是来自中原何处?”
这问题倒是教沈素和思索了一番;他出生北方都城,五岁时又自太湖移居洱海,十岁跟随沈慕来上昆仑,再之后十五年的光景却有大半时间在外行走,犹如无根浮萍,四海为家。沈素和最终道:“沈某家住江南一带。”
诺敏眼中忽现光芒,有些激动道:“大夫可曾去过梅岭附近?”
梅岭位属洪城,在大江南岸,沈素和虽不曾于当地久留,路经之时却也住过一两日,此时便颌首道:“去过。”
诺敏双颊泛红,石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她蠕动着唇角,迟疑了会儿道:“实不相瞒,我正是来自梅岭。”
沈素和心中早有答案,虽说当地汉话好的人并不少,然而诺敏的赣州口音却非异族人能够模仿。一名出身江南的女子,是因何变故来到远离家乡的南漠?又是因何投身狼洞?沈素和心有疑惑,但疑惑之下也十分明了,诺敏背后的故事并非充满快乐。沈素和神色平静,温和道:“梅岭风光秀美,只可惜沈某一直未能有机会好好欣赏领略。沈某听说梅岭山中有一种红爪琅蛛,所吐之丝异常坚韧,当地妇人双手灵巧,能以蛛丝纺线为婴孩缝织小衣,可保子女百邪不侵,一生平安。诺敏姑娘既是来自梅岭,不知可曾亲眼所见此奇妙之事?”
诺敏怔了怔,拳头松开复又紧握,眼中是许多复杂的情绪,悲伤、愤怒、痛苦、思念……诺敏微微垂首,半晌后唇边露出似苦似甜的微笑,道:“何止见过,我曾一针一线为我的孩子做过那样的衣裳。”
沈素和见对方渐渐展开胸怀,便继续道:“诺敏姑娘,沈某并无冒犯之意,只是猜想姑娘是否有所苦衷,才不得已远离家乡与爱儿,来到这陌生之地?”
“苦衷……”诺敏摇了摇头,平淡道:“留在狼洞的每一个人都有苦衷,当你以为自己最不幸时,发觉这世间还有比你更不幸的人,那种感觉不是庆幸,而是麻木。这里的人没有怜悯,因为她们太清楚痛苦的滋味,那是只能独自饮尝的。”
沈素和轻声道:“你想念孩子与家乡么?”
诺敏抿唇弯起了嘴角,是个隐忍的笑容。她站起身向外走了数步,然后转身看着沈素和,道:“大夫,我已经没有孩子了。他的爹用他救命的药钱换了两壶酒,用我换了三两赌资,我跟着的最后一个男人带我来到南漠,莎林娜收留了我,狼洞就是我的家。”
“大夫,你可以安心留在狼洞,只要有莎林娜的命令,没有人会伤害你。”顿了顿,诺敏压低了声道:“对我来说,莎林娜是好人;对你来说,她是在强迫你做并不想做的事,这对你不公平,可这世上有太多不公平,如果想离开这里就忍耐吧,或许会有那么一日。”
沈素和站在桌旁,轻声道:“对沈某而言,诺敏姑娘也是一位好人。”
诺敏轻笑,摇摇头,道:“莎林娜将弯刀递给我时,我选择了杀人,其实我可以留条活路给那最后一个男人,但我想到了我的孩子,想到了所经历的一切。那个男人并非十恶不赦,可总要有人成为我仇恨与愤怒的对象。我杀了他,报复的欣喜却太短暂,痛苦依然在,失去的也依然不能复得。”
沈素和闻言气息一窒,胸口也随之疼痛起来。他明白诺敏的感受……就是太过明白而让曾经的记忆又窜入了脑海。
人在仇恨面前的做法只有两种;一是报,一是不报。
当年的叶氏夫妇在素若水的恳求下选择了隐姓埋名,沈素和对叶夫人发誓远走天涯,他的两位母亲在他身上下了两道咒锁——不可寻仇。
母亲只想让他好好活在人世,平安一生……只是沈素和夜晚梦醒之时,时常不知身在何处。他十岁那年已经历了两次家破人亡,之后的岁月里只有弟弟的行迹支撑着他,虽然身边还有师父,虽然心中也有一生行医的理想,然而他太早体尝到蚀心腐骨之痛,这痛伴了他十五年,他忍了十五年,像是一根弦,绷得太紧太紧,或许终有断裂的一天。即使如今出现了一个段雁池,沈素和也将全部爱意都付于了他,可情爱在沈素和心中的分量有多重?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做下定论。
诺敏见他沉思不语,便要向他告辞离去。沈素和回过了神,开口请求希望拿回瓷罐。诺敏十分干脆,随即便命手下将瓷罐送了过来。
沈素和收敛心绪,将瓷罐抱到了石桌上,掀开布巾一瞧,灵参斜斜地栽在土壤中,正一点点地向下歪倒,沈素和拿指头轻轻戳了戳它,灵参猛地惊醒,立刻站直了身体,微不可察地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