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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良猜测过,这种时候颜似玉会和自己讲什么,唯独没有想过,他竟将最后的时刻留给了儿女私情。
“陛下,那些都过去了。”温良一直很认真,老了也是个非常严肃的高大的老头,就像年轻时一样,用最认真的态度说着最轻忽的话,岁月都无法在这块冷硬的石头上刻下深刻的痕迹,“重要的是现在。”
如果是十几年前的颜似玉,他一定会笑出声,然后指责他的冷漠。
但现在他快死了,即将成为“过去”。
“朕死后,你可以不必死,但这辈子不得离京,不得与人有染,更不能见温家人。”颜似玉的声音很疲惫,因为他觉察到自己的丑恶与无力,直白的强权压迫,更有以遗言相逼的嫌疑,是他最不喜欢的粗暴作风。
没想到温良几乎想都没想就答道:“好。”
颜似玉闻言目光一动,低声重复道:“好?”
是“好”,而非这人常用的“是”。
“臣愿意。”
颜似玉难得脸上都露出一副痴傻模样,随即掩饰地笑道:“就你好欺负。”
“你老了。”温良叹息着弯下腰,想了想,还是坐到了他的床头,张开嘴还想再说什么,终究无话可说。
每个人都会老,再威严睿智的老人也会有许多难以抗拒的毛病。颜似玉这人万事求好,一旦发现自己有“老”的端倪就强行制止,可死到临头,哪怕被责骂惩罚温良也想提醒他,四十多年岁月的存在。
连接两人的最结实的纽带不是权利、地位、爱情,而是悠长的岁月。
老了的人已经不再想着难以理解的爱情,他们开始喜欢回忆,回忆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越回忆,就越珍惜。
不知不觉,居然和这个人过了这么多年。
颜似玉很忙,他不像温良有那么多空余时间去回想当年,但“岁月”二字终究不是忽略就能遗忘。
他眼睛周围的皮肤如树皮般可怖,锐利狭长的眼睛早已失去当年的风采,尖尖的下巴也不复俊俏,每次照镜子时,他第一眼看见的永远是一个尖嘴猴腮的老者。
永雄美人,怕见白头。
“你也老,老得像一颗松,遒劲而充满力量。”
温良道:“其实我老了,只是在京城里你看不出。如果你再给我一支军队,我一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从来都只有他将别人打得落花流水的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自承自己一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颜似玉笑了,带着说不出的无奈和心酸,还有一点儿原来他还不如自己的高兴。
老天是公平的,颜似玉的皮囊老了,却英明睿智了一辈子,万里江山在他手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辉,即使千百年后,想来也会是为人称道的一代明君;而温良的皮囊依然英武,内里却已不再是战无不胜的军魂。
他年轻时曾在京城住了四年,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今的平庸的正是“老”的最好的体现。
对男子而言,这种“老”才更可怕,容貌反而属于小节。
作者有话要说:
☆、死同穴(下)
“朕服用了一种秘药,无论原本有多少寿命,都只剩下七天,精神饱满的、回光返照的七天。”
温良这才注意到,颜似玉虽然躺在床上,眼窝深陷、皮肤暗黄,可他的精气神非常好,躺在床上的姿态完全不是久病之人的虚弱无力,而是久违的,蓄势待发。
“陛下还有几天?”
颜似玉躺在床榻上,笑容带着几分自得,更藏了数不尽的嘲讽:“三天!朕本来准备用六天看看儿子们的作为,最后一天定下下一任九五至尊。可他们都太蠢,朕小施手段就让他们方寸大乱,刚才跪在地上一个个面若死灰,比朕还要早进阎王殿的架势。”
温良甚至懒得问他用了什么手段。皇帝病危,皇子们都紧绷着心里那根弦,经不起半点撩拨。他摇头叹息道:“总要定下个皇帝来,哪怕矮子里充高也比无储好。”
颜似玉的手掌重重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只有这双白玉般的手还保留着青春的痕迹,可此时,这双不染凡尘的手也做出了有失身份的举动,像每一个乡野村夫一样拍打自己的大腿:“找不到啊!朕看着他们,真恨不能一个个全掐死了,省得给朕丢人!”
喜怒不定也是老人的特点,口沫横飞地训斥自己的后辈,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重新教育这些不肖子孙,纵然自私如颜似玉,他也会愤怒于儿子们败了他的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