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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与父亲相依为命二十多年,他对母亲仍是所知极少,只知道她闺名叫做苒眉,以及年少就与父亲情投意合。母亲病弱早逝,只为父亲留下了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父亲却从来没有半点责怪她的心思,只是纯粹地一心一意地思念着她,也连带着对自己极耐性极慈爱。
明明目不能视物无法支撑家业,父亲却不厌其烦地慢慢教导自己认识各种香料的用途典故搭配诀窍。如今后园里的藤萝香草大都是父亲带着自己亲手照料培育的。自己何其幸运能有这样的父母亲,并且在这疾苦世间能有这样安稳的生活。
父亲去了之后,心里其实并没有太过伤怀。想来父亲早就想赶赴黄泉免得母亲在奈何桥边苦等,羁縻世间二十来年,全是因为有自己这个牵绊。现在终于能母亲相聚,琴瑟和谐了吧。
然而杜雨时还是心绪低沉,父亲走得没有遗憾,那自己这暗淡无光的生活何时才能是个尽头?
杜家唯一的仆人黄老头原是照顾着杜雨时的父亲长大的,后来又从襁褓之中一手带大了杜雨时,对这两父子的感情之深可想而知。先时感叹着老东家一生心慈行善,竟连五十都没活过,倒把自己这么个没用的老头子留下来,弯腰驼背地活到了七十还是没能去见阎王;后来才发现丧事完了杜雨时仍是茶饭不思,意兴阑珊,不禁暗暗揪心。
平日里杜雨时最爱调弄香料侍弄花草,现在却终日闷坐,连动都难得动弹一下,更不用说去过问一下自家的香料生意了。
说到生意,黄老头倒没太在意,只因那帐房先生胡有才是个能干可靠的。杜家的生意本来就没有多大,杜知意在世时本来一人打理就足够了,后来年纪大了不免疏懒些,又要花心思教导杜雨时,就要找个帮手。胡有才本来是个穷酸秀才,圣人之道念了半辈子,文章仍是作得不大通。杜知意与胡有才是七八门子勉强搭得着一点边的亲戚,听说胡有才越活越是潦倒,别说娶媳妇了,就连破烂茅屋都没剩得一间,就觉得尽可叫这人来帮自己管管帐目试试。哪知这胡有才文章做得不通,算起帐来却半点不含糊,又无妻无子无牵无挂的一条光棍儿,比别家的掌柜的靠谱多了,年年月月的,就一直留着这人做了下来。到后来竟可以不大操心生意进出,只在家与独子潜心调香,帐目往来大多交给了胡有才。
所以说黄老头不大担心自家的生意,只担忧着杜雨时本就身体单弱,又年纪轻轻的生趣全无,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劝吧,偏偏这杜雨时骨子里是又硬又倔的,必然不肯听他说。只好变着法子将饮食做得精致些,哄他多吃些饭菜才得无碍。哪知道突然之间听到胡先生的传话,说最大的主顾含烟坊近来不大友善,屡屡挑剔。
第 7 章
若是旁的事情,黄老头也不会去跟杜雨时讲,可这事实在可大可小,只好将胡先生的话转述了。
却说杜雨时数日下来浑浑噩噩,自己并不觉得自己的消沉,听到黄老头的话,才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关在屋里很久,竟将父亲留下的这笔生意抛到了脑后,如何使得?紧接着又想起连园里花草都没去理,脱口而出先问说:“园里的花草怎么样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黄老头却明白得很,说:“平日里跟着少爷一块照料惯了,这几天下来,都好好的呢。”杜家如今只单剩了杜雨时一个,他却一日改不过口来叫一声东家,还是叫少爷。
杜雨时突然想通了一般,微笑起来,从软榻上站起来,走了出去。他虽然眼盲,自家里的摆设却记得清清楚楚,家中又没有别的人口,所以他不需人搀扶也能在家中随意走动。
他的卧房在后院北侧,门外就是花圃,满满的是各样可作香料的花草藤萝。其实制香的原料光靠自己手栽肯定是不够的,培育这些花草也算是杜雨时的乐趣。而且自己细心照料过后,似乎制出的香特别的馥郁。此时正是初春时节,连日阴雨,天气倒不再苦寒了。杜雨时一走出门外,就闻到一丝蜜糖般的甜香,知道是留仙草最先开花了。雨水的湿意,泥土的气息,还有花的香气,混合成一股生机勃勃的味道,使杜雨时觉得这几日来的怠惰的自己未免太过矫情了。
丝缎面的鞋子踩在浸湿的土地上,软软韧韧的,很舒服的触感。即使自己这一辈子就只能笼闭在这小院子里吧,也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他一边慢慢地在院里走动,一边问:“含烟坊怎么会突然挑剔咱们的东西呢,他们是怎么说的?”
黄老头答:“他们就说香料成色都陈了,味道发潮发涩,拿出制胭脂时,调制师傅不肯用。”
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