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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嘎嘣脆的清甜,唐一星却陡然想起他天魔解体后被送回唐家的模样,顿觉心疼,犹有余悸,世人再有多情种,却痴不过唐离。
一时感触如潮翻涌,挥了挥手,道:“阿离,你脸色不太好,白鹿山之事,急也急不得,让阿拙送你回去先歇一歇,再说其他。”
唐离笑着应了,一站之下,眼前却一片森森然的晕眩,忙一把捞住唐拙的胳膊。
唐拙隔着衣衫也觉出他手心冰凉,暗暗用了些力气,一路牵着回同笑居,到得门阶处,唐离停住脚步,顺着唐拙的方向抬起头来,嘴唇有些发白,受了惊也似,轻声道:“拙哥,怎么办?我的眼睛……又看不清了。”
话音未落,人已轻飘飘倒在唐拙怀里。
他身体根本没缓过来,因苏错刀更是万蚁噬心也似又疼又慌又急,更拼尽全部心力促成唐家白鹿山之行,终于不堪支撑,这一场病有根有因并不奇怪,但唐拙担心的,却是碧萝瘴余毒复发。
唐飞熊闻讯,带着唐凤等人匆匆赶来,一番诊治后,只道性命无忧,但眼睛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还得等唐离清醒。
唐离发着高热脸颊绯红,却昏睡得十分安静,甚至做着什么美梦也似,嘴角还微微翘着,到得入夜,突然小声唱起歌来,唐拙正要剔亮烛火看闲书,手不由自主的停住,耳畔听得清楚,正是一首南疆的小调:
“下雪鲤鱼死水底,为霜冻死那个知,天旱路边蛇脱壳,为晴不死脱层皮……牙骨筷子一双双,想你想得断肝肠……火烧骨头一堆灰,我俩连情不用媒,阎王批你一百岁,让我活到九十九,陪你陪到白了头,为你守坟再三年……”
唱得凌乱,却一字字明亮的散落一地,唐拙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月下的精灵。
七星湖一下雨,处处就流淌着湿润旖旎的柔光,便是天色已暗,花木亦浓淡有致,枝叶上水珠闪烁,如晕染锦上缀着的珠玉。
精舍中一盏银灯雪亮,越栖见端坐灯下,广袖轻衫,正与自己对弈。
琉璃屋瓦鳞次相叠,雨点落在上面,叮叮咚咚,再有聚起的细细雨线顺着屋檐潺潺而下,入耳便是天籁成曲。
越栖见的性子,无人赏,便默然自赏,最衬这清幽雨夜,当下左右手各拈黑白棋子,逐一敲落榧木棋盘。
不出半个时辰,棋盘上黑白子已历百余手,但见犬牙交错,竟是短兵相接之局,其中刀刃贴肉之险恶,几如实质欲脱枰而出,连密雨敲窗声,亦有了冰河铁马的杀气隐隐。
越栖见曾见过苏错刀与唐离弈棋,唐离虽不精文墨,棋力居然不弱,擅围虚空,中盘杀力既果断且紧峭,刀刀见血,胆子又大,常出妙手奇招,但棋风不够厚重,官子也收得不细腻。
苏错刀的棋风与自己颇为相近,都是韧劲十足后发制人,只不过苏错刀有时失于壮阔而疏,自己则更加擅忍而后谋,更懂弃子取势。
他二人对弈,越栖见冷眼观瞧,原以为苏错刀灭唐离只在信手挥洒之间,不想苏错刀却每盘都输,而且输得原因各异,全无刻意痕迹,输得不落窠臼,极富想象力,比如会在唐离偷换棋子的时候,扭过头去看窗外的猫用力伸出爪子进池塘捞鱼。
越栖见也曾私下问他:“为什么故意输?”
苏错刀道:“阿离好胜。”
阿离好胜,他便输着哄,越栖见笑了:“你心里瞧不起阿离,是么?把他当不懂事的小玩意儿逗呢,是么?”
苏错刀摇头:“打小儿习惯了。”
越栖见沉默片刻,柔声安慰道:“是庄崇光宠他的缘故吧?我小时候跟你一样,无论什么事,都不敢赢桑家表哥。”
苏错刀有些出神,也不知听没听清,眉目间却有温存的意味,只道:“跟崇光宫主无关。”
越栖见低下头,看着自己断指的伤痕,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么……你肯故意输给我么?”
“不。”苏错刀叹了口气,吻了吻他的嘴唇,笑道:“我根本就不喜欢下棋。”
苏错刀的确不喜欢,在一起那么多日子,从没有陪自己下过哪怕一盘棋,那时越栖见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就起了一个极为无聊却固执的念头,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与唐离放手一弈,杀得他片甲不留,杀得他哀鸿遍野,什么不争而争的优雅,清远通幽的玄妙,统统可以抛诸脑后。
只求一个血腥的痛快。
这局棋里,越栖见手执的黑子,便完全照足了唐离的棋路去走。
正凝神长考,屋门传来轻叩声,何雨师立在门外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