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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忘形,步子要撵得再小些,嗓音要掐得再细些。
乌云珠之美则在其洁,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承乾宫门前的梨花似就是她一缕芳魂。难能可贵的是,对于这美她并不自持,甚至不自知,她只是安静地走着,苍白的脸上射出别人不易察觉的深情与热情。习草书,读东坡,像男人一样作画,她内心必是澎湃的,却又早早学会了克制与忍让。她紧抿的嘴角含住了所有委屈。每每望见她,不由自主总想为她从心底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佟腊月和乌云珠之间并不曾爆发面面对峙的冲突,然而背后的波澜起伏,比之沙场点兵只怕更残酷。选秀女是一场大战,双方力量悬殊,简直难以相提并论。腊月身后站了千军万马,既有母亲四处奔走,又有舅舅简郡王济度上下运作,更有老谋深算的舅姥爷郑亲王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而乌云珠有的只是对少年天子理想主义的满腔思慕,除此之外,她实在一无所有。所有人都巴巴地把腊月往宫门里推,所有人也都赶着把乌云珠往宫门外拽。佟腊月稳操胜券,乌云珠无路可退。黯然惋惜的岂止是岳乐,连收了贿赂的吴良辅都撩动恻隐之心,不忍把这样好的女子挡在第一道宫门之外。我看着,只觉得揪心。
这一场较量,佟氏封妃,董鄂氏落选,看似腊月胜出,其实她却输了。
她先就输在气势上。第一轮遴选,她和她再度见面,乌云珠坦荡荡点头致意,佟腊月却意乱心慌,如惊弓之鸟。事先早已打点好的吴良辅意料之中选上腊月,她飞快地瞥了对手一眼,含着得意也夹着挑衅,乌云珠只还她善意的微笑。佟腊月服饰都是亮色,极尽富贵,乌云珠的却似嫌太过素净。然而在她青瓷般的装束下,腊月虽裹一袭大红,仍显出小家子气,终落了下乘。
如果说女人的战场是男人,佟腊月和乌云珠对垒的胜负更如木炭与白雪般分明。
福临与博果尔兄弟,他们志趣迥异,心灵的天平竟出奇一致地倒向乌云珠。博果尔心虽粗莽,识人却准。他有句话说得好,“我不喜欢装模作样的女人,更不喜欢争强好胜的女人。”临窗遥遥一眼,他即看透腊月的伪饰,也看出乌云珠的可贵,这执拗孩子从此就十匹马也拉不回头。
福临与二女相待也有大分别。他草率地将乌云珠许给弟弟,待到惊醒,为时已晚。无奈退而求其次,一眼相中佟腊月。然而他对她,再多宠幸也是天对地、君对臣、帝王对姬妾。他看她的目光直截了当,充满了**和强势。一旦宠失,便连恩也跟着断绝,再相处竟似陌生人,眼中仿佛只剩下嫌恶。而他对乌云珠,却是一颗真心对另一颗真心的爱慕、怜惜与敬重。纵不相识,他爱她手墨几近膜拜,他怜其处境痛斥博果尔,他想见不敢见仿若青涩少年。待到金风玉露一相逢,后宫三千粉黛从此尽如粪土,他眼里就只容得下她一个女子。他在她面前卸下沉重的盔甲,袒露软弱的内心。他们抛却帝王与妃子的身份,像世间凡夫凡妇那样恩爱,也像平凡夫妻那样失去亲人痛不欲生。
他始终称她为佟妃,在他心中她并没有名字,只是一个嫔妃。他始终称她为乌云珠,穿越宫墙万重他呼唤她,温存地,激烈地,深情地,悲伤地,撕心裂肺地。
他穿过**爱佟腊月,在铜墙铁壁的牢笼里,毕竟她是这样一个温暖聪慧的可人儿,比科尔沁皇后顺从,又比花束子有才学。他掀开锦被俯视这小鸟般的新娘,迷惑地相信这是可以慰籍他心灵之人。然而他透过纸背爱乌云珠,甚至不需出场,只一幅豁达飞扬的“大江东去”,她已赢得他整个灵魂。整夜整夜地凝视,一遍一遍地临摹,他和她隔着人世最远的距离,用神交以交流。
他因为看穿腊月的灵魂,连带着厌恶她所生的儿子。他因为深爱乌云珠的灵魂,连带着深爱她所生的儿子。他看三阿哥玄烨,是严厉的生疏的漠然的。他看襁褓中的四阿哥,却饱含骨肉亲情,眉眼都要绽放出疼爱的光彩。连他自己都承认,独独偏爱这个孩子,看着他,就像是看着自己。
佟腊月比之乌云珠,最不为人知的悲哀在于,纵然福泽深厚,却泯灭了她一颗真心。她淹没在佟夫人和吴良辅的耳语教唆中,丧失了自己,沦为一个美丽的玩偶。那一丁点儿小马撒欢儿的活泼劲,也闷死在一潭死水里。她绝顶聪明,一点就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后宫女子。这女子心明眼亮,渐渐学会了不流露醋意,在皇上面前对乌云珠的评价可谓中规中矩。而当他让她也临一幅字时,她却不露痕迹地推脱了。她是太了解这个劲敌的强势,所以宁肯不比较,不对决。这种狡猾正是宫中生存之道,佟妃小小年纪,已成个中高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