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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无穷的音乐插部?最后的时刻我被震撼了,肖斯塔科维奇让一个尖锐的抒情小调
结束了这个巨大可怕的插部。那一小段抒情的弦乐轻轻地飘向了空旷之中,这是我
听到过的最有力量的叙述。后来,我注意到在柴可夫斯基,在布鲁克纳,在勃拉姆
斯的交响乐中,也在其他更多的交响乐中“轻”的力量,也就是小段的抒情有能力
覆盖任何巨大的旋律和激昂的节奏。其实文学的叙述也同样如此,在跌宕恢宏的篇
章后面,短暂和安详的叙述将会出现更加有力的震撼。
有时候,我会突然怀念起自己十五岁时的作品,那些写满了一本作业薄的混乱
的简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丢掉了它,它的消失会让我偶尔唤起一些伤感。我在过
去的生活中失去了很多,是因为我不知道失去的重要,我心想在今后的生活里仍会
如此。如果那本作业薄还存在的话,我希望有一天能够获得演奏,那将是什么样的
声音?胡乱的节拍,随心所欲的音符,最高音和最低音就在一起,而且不会有过渡,
就像山峰没有坡度就直接进入峡谷一样。我可能将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理由在一起的
音节安排到了一起,如果演奏出来,我相信那将是最令人不安的声音。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二日
重读柴科夫斯基
——与《爱乐》杂志记者的谈话
时间:1994年11月9日
地点:北京
记者:请问余先生哪一年开始听西洋古典音乐?
余华:我开始听古典音乐的时间比较晚,今年3月刚刚买音响。以前,也用Walkman
听过一些磁带,但从严格意义上说,应该是今年刚刚开始。
记者:您是一位作家,您认为音乐比小说还重要吗?
余华:没有任何艺术形式能和音乐相比。应该说,音乐和小说都是叙述类的作
品,与小说的叙述相比,音乐的叙述需要更多的神秘体验,也就是音乐的听众应该
比小说的读者更多一点天赋。
记者:听说您从买音响到现在,半年多时间,就买了三百多张CD?
余华:确实是如饥似渴,再加上刚入门时的狂热。实在是有一种买不过来的感
觉。
记者:那么,您现在一天大约听多长时间的音乐?
余华:我早上起得比较晚,从起床一直到深夜我都听。只要是可以坐下来静心
听的时候。到了深夜,我就用耳机听。
记者:写作的时候听不听?
余华:不听。
记者:听说您对柴科夫斯基的作品有很高的评价?
余华:我喜欢为内心而创作的艺术家。在我看来,柴科夫斯基的音乐是为内心
的需要而创作的,他一生都在解决自我和现实的紧张关系,所以我尊敬他。如果拿
贝多芬和马勒作为柴科夫斯基的两个参照系,我个人的感受和体验可能更接近柴科
夫斯基。贝多芬的交响曲中所表达的痛苦,是一种古典的痛苦在贝多芬的交响曲中
我们经常会听到痛苦的声音,可在那些痛苦中我们找不到自我的分裂,所以贝多芬
的痛苦在我看来很像是激动,或者说在他那里痛苦和激动水乳交融了。贝多芬的交
响曲中,我最喜欢的是《田园》,《田园》表达了至高无上的单纯。
记者:您的意思是说,贝多芬代表了18世纪?
余华:贝多芬创造的是一个英雄时代的音乐,因为他不复杂,所以我更喜欢听
他的单纯,马勒音乐中的复杂成份,你在贝多芬那里很难找到,但在柴科夫斯基那
里可以找到。马勒和柴科夫斯基其实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但我总觉得柴科夫斯基是
马勒的前辈。
记者:有一种说法,认为柴科夫斯基的音乐里表达的只是他个人的痛苦,而马
勒音乐里表达的是整个犹太民族及世纪末的痛苦,马勒能在音乐中超越痛苦,而柴
科夫斯基却永远跳不出来。
余华:一个人和他所处的民族、时代背景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只要完整地表达
好一个人的真实内心,就什么都有了。我听柴科夫斯基的音乐,不用去了